转眼间,七七四十九天的停灵时间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节度使府二进的灵堂里白幡招展,白花络绎,哀乐低吟。
灵堂正中摆放着一口黑漆漆的木棺,木棺敞开着,李晟基的“遗体”正放在那里,据说李承基请了善于处理遗体的高人为李晟基的“遗体”做了特殊的处理,所以“遗体”历经两个月还栩栩如生。
棺盖敞开着,自然是供亲朋好友、燕军文武官员做最后一次的观瞻。
李晟基的亲人,三娘、延汉、延唐、延华、延夏,郭威的几个幼子、幼女,李承基的老婆扎丽娜及一对儿女,都跪在棺木两侧,符昭怡由于挺着大肚子,不方便跪下,便在门口与郭威、李承基一起迎接宾客。
来的人很多,除了燕军的的人,朝廷这边派来了薛文遇和韩昭胤两位大员,周边关系比较好的节度使也亲至或派人,计有建雄节度使符彦卿、卢龙节度使宋审虔、成德节度使范延光、朔方节度使安重荣、彰武节度使刘景岩、保义节度使折从远、麟州刺史杨信。
符昭怡知晓内情,脸上自然颇为平静,不过三娘却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自己的丈夫险些在大湖丧命让她揪心不已,看着满堂的灵幡和白花,听着催人泪下的哀乐,以及触目惊心的棺木,触景生情,她也潸然泪下。
众人一个个围绕棺木一圈观瞻过后便到侧厅歇息,符彦卿跨过门槛,看到一边神色如常的女儿,心里不由得暗叹,“你家男人没了,怎么一点都不伤心?”。
各大节度使、高官走过之后,便是燕军大小官员了,以欧阳浩为首,季无忧、姚猛、高彦均、刘承威、元丰、李方颖、李承训、秋悲风、岳军候、周信、呼延赟、单廷贵、上官景、吴峦、景文广、恽怀楚、赫连震、赫连威、李处厚、米劲帆、白崇智、崔横等人依次上前观瞻。
这些人中,除了郭威、姚猛、欧阳浩、高彦均、刘承威知晓内情外,其他人都以为李晟基死了,一个个悲痛欲绝,特别是季无忧、元丰、李承训、赫连威、赫连震、李处厚、白崇智等人更是趴在棺木上哭的死去活来,其他人看到了无不肃然动容。
最后的是挑选的几个“民意”代表,尉迟堡的张老汉带着他八岁的孙女儿、朔州的张屠夫、史小翠和一对女儿、胜州黑山部秃发瓮和他的孙女、被姚珏从凉州人市上买回来的塔那提和他的孙子以及很早跟着李晟基的平定州的几户人家。
这些人倒不像季无忧等人那样悲痛欲绝,进到灵堂恭恭敬敬给李晟基的棺木磕头后,张老汉、秃发瓮、塔那提便走到郭威、李承基身边。
“大郎、三郎,燕王对我等恩重如山,我等升斗小民也没有甚特别可以表示的,这几个孙子、孙女便跟着燕王一起去吧”
郭威一听,这不是帮倒忙嘛,赶紧劝道:“各位乡亲,无须如此,你等心意尽到就行了”
可张老汉等人不同意,非得要这么办,元丰等人到底是当世的人,对像张老汉这等人的生命看得并不是很重,也过来劝说郭威、李承基同意,于是众人就在灵堂里拉拉扯扯,最后塔那提不小心碰到了棺木,李晟基正憋着一口痰,棺木一动,他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
这下满堂皆惊,正在放声大哭的人也停住了,整个灵堂只听见李晟基剧烈的咳嗽声。
而刚才还拉拉扯扯的一行人吓得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还以为自己冲撞了亡者的灵魂。
而李晟基自己却是尴尬不已,按照他的计划,等会儿城里的道士给他做法事,最后在“招魂”的环节突然醒来,估摸着就将这件事圆过去了,没想到竟发生这样的事。
……
翌日,李晟基死而复活的事情便在大同城里传开了,绝大多数民众都喜极而泣。
“燕王不亏是天上的神仙下凡,没那么容易死掉的”
“听那契丹国的西院大王说,燕王是应龙转世,有七十二条命呢”
“.…..”
节度使府,后院。
等李晟基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讲述完毕,薛文遇一声冷笑,“那你为何不直接现身,还弄这劳什子灵堂作甚”
李晟基一脸尴尬,“这不是为了麻痹耶律德光、耶律突欲嘛”
“那你现在如何收场?”
“燕军上下好说,朝廷及诸位官员那里就要劳动恩师您了”
“你……”
……
外书房。
众人都是一脸兴奋,燕王又回来了!
李晟基轻咳一声,“前面的事情你等都知晓了,回去跟手下的人好好解释,假死也好,死而复生也罢,由得你等”
众人一听,都相视一笑。
“好,现在说正事”
“第一,正式成立振武军节度辖区,李承基调到丰州,全面主持阴山南麓振武军军政事宜,姚猛的骑兵第一师、刘承威的步军第一师调到黑城,高彦均的骑兵第二师调到丰州,保国军的混编师调到呼延谷附近,嗯,此处的新城建成之后,就恢复以前大秦九原郡的名称,振武军节度使府就设在那里,欧阳浩也调到此处,协助李承基”
“第二,郭威调到保国军,全面主持保国军的军政事宜”
“第三,高彦均的第二师到丰州之前,先去居延海以北将薛延陀部接回来,季无忧跟着去,今后就将该部安置在九原郡”
“第四,东胜州也投降了,不过其刺史韩匡凝不愿意留在燕军里,人各有志,也罢,此城尚有番汉三万余人,步军三千,就由吴峦担任刺史,全面主持东胜州附近的军政事宜”
“第五,将代州的人口迁到振武军,此事由元丰负责,以自愿为原则,不可强迫,据我所知,代州有八千余户,一半迁到九原郡,另外四千户丰州、黑城,嗯,今后就不叫黑城了,我准备在九原郡城建好后,在黑城附近新建一座城池,拓跋鲜卑曾在此设立云中郡,我等便重建云中郡,另外四千户,九原郡、丰州各一半”
“迁移的条件是,头三年无须缴纳税赋,从第四年开始,税赋与云州一样”
“第六,以后燕军各司都改称部,新设度支司,独立于各部,专门管理钱财事宜,今后凡是迁移的民户、匠户,都可以向度支司及其下设机构申请贷款,用于刚迁入时盖建房舍,购买耕牛、种子等事宜,贷款第一年免息,第二年收取农获的两成,第三年三成作为利息,具体如何操作,由度支司拿出具体方案后实行”
就在李晟基在大同为自己举行奇葩的葬礼时,安全司的总管王存章带着一百人正在去沙州的路上。
十日后。
沙州城内也有一间云中商行,不过一看其规制,就知道是假冒的,不过经营此行的人确实跟云中有隐隐约约的关系,别人看在燕军的份上,对这家商行倒是没有过多的冒犯。
紧挨着云中商行的是一家妓馆,名曰招凤楼,以前经营此楼的一名中原大豪最近退出了,接手此楼的还是云中商行背后的人。
这日上午,云中商行铺头的伙计正在前台忙着,突然来了三人,都是胡人打扮,当头一位身材高大,眉目间有些西域胡人的模样,但举止神态又像是汉人。
沙州虽然是归义军管辖,汉人居多,不过对胡人,特别是有身份的胡人,居民还是颇为敬畏。
伙计连忙上前接待。
“此处有草原药材龙诞叶卖吗?”,那人问道,神态既不谦恭,也不傲慢。
伙计一听眼神一凛,“请问客官府上可是有刚出生的幼儿?”
“你如何得知?”
“哦,这龙诞叶来自大漠,专治小儿百病,故此得知”
“哦,我要十斤”
“这么多,客官,龙诞叶很贵的,价比黄金,这等生意需要我家掌柜亲自谈,这边请”
三人跟伙计来到后院,只见那伙计在一间房舍门口听了听,举起手准备敲门,手举到半空又放下了。
伙计来到三人面前,“客官,不好意思,我家掌柜昨日接待来自西域的豪商,有些过饮了,尚未起身,你等要不在一旁的客厅稍待片刻,最多半个时辰就好了”
中间那人双眼一瞪,正要发作,房舍里一声传来,“小五,何人在外边!”
那伙计一听大喜,赶紧回道:“掌柜的,北边来人了”
窸窸窣窣一阵响动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出来一个高瘦的汉子,里面穿着白布长袍,外面还罩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那人见到三人,有些狐疑,“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中间那汉子将一块令牌和一张纸递给他,“大辽国大湖都监下属萧承墨见过张大人”
那张大人将令牌和纸张瞅了瞅,见没什么问题便还给他。
张大人带着三人来到书房,“不知……”
那萧承墨笑道:“张大人,对于你上次提供的消息,西院大王十分高兴,不仅杀死了李晟基那厮,日前李晟基之弟因怒兴师,结果在丰州又被我家大王杀得大败,目前燕军损失惨重,离覆灭之日不远矣”
原来这位张大人正是张傲曹,一听此话眼神大亮,李晟基的死讯他早就得知了,燕军的败绩他则刚刚知晓,一想到压在自己头上的大山即将移除,他心头大喜。
“为酬劳张大人报信之功,大王特派小的来此拜见,今后张大人有两个选择,一是仍在此地为大辽国传递消息,我等将根据消息的重要程度给大人予以不同的赏赐,此次赏赐是黄金一百两”
“第二个呢”,张傲曹目前有一家商行,一家妓馆,加上还有燕军给他的“经费”,钱财方面他多得是,所以并不看重。
“哦,张大人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做蒲类海的都监”
“蒲类海,那不是在胡……高昌人手里吗?”,张傲曹一听先是一喜,不过他久在沙州,当然知道蒲类海周边是一个叫朱邪部的胡人部落控制着,还接受了高昌回鹘的管辖,听说还同时接受了大唐的册封,反正是左右逢源。
“张大人,朱邪部已经投靠我大辽国了,大辽国准备在此处设立蒲类海都监,驻扎骑兵五千人,并以此为根基,对河西之地徐徐图之”
“哦?”,没想到事情变化得这么快,张傲曹心想,估计是燕军大败之后,契丹人的雄心又起来了。
“那朱邪部呢?”
“哦,彼等将迁往水草丰美的大湖区域”
水草丰不丰美,何处丰美,张傲曹自然不知晓,既然叫大湖,应该比蒲类海好吧。
张傲曹心头狂喜,自己现在虽然过得也不错,毕竟是寄人篱下,如果有几千兵马在手下,又掌管一地,呼风唤雨不敢说,作威作福那是一定的了。
“如果张大人觉得自己不能胜任的话,可先任副都监,下面也有一千人马,都监自然由辽人来担任了”
“胜任,胜任,绝对胜任”,张傲曹心想一个副都监还不是寄人篱下,要做就做大的。
三日后,张傲曹将沙州的铺子、妓馆转手了,带着自己的两百骑以及大批的钱财跟着萧承墨去蒲类海了,辽人虽然有一些费用,不过将来笼络五千骑还需要自己花钱,五千骑全部笼络当然不可能,不过先拉拢一两千得力的,再利用这些人控制剩下的不就行了?
听这萧承墨说,这些骑兵都是大湖地带各部族的,平时也缺衣少食的,在自己的钱财、女人攻势之下,不愁彼等不投向自己。
过伊州时,张傲曹看着那高耸的城池,心里浮想联翩,“占了此城最好,得想个办法将陈金的步军引出城外,然后用骑兵一举破之,有了两地的根基,大可像朱邪肇兴那样左右逢源,岂不美哉?”
想着想着不禁偷偷笑了,一边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又过了十日,一行人方抵达蒲类海,张傲曹看着附近茂密的森林,广阔的草场,碧蓝碧蓝的大湖,到处的牛羊牧民,心中不禁豪情万丈。
此时萧承墨说他还要与朱邪肇兴说一些事情,让彼等先在湖边观赏。
张傲曹带着两百骑正在蒲类海岸边观赏,突然一大阵隆隆的马蹄声传来,张傲曹一看,只见自己的前面、左面、右面各奔来了一大队骑兵,每队约有千骑,前面领头的正是萧承墨。
张傲曹还以为这就是自己将来的下属,不禁眉头一皱,“怎么才三千余骑,不是说五千骑吗?算了,三千就三千吧,自己再慢慢招募便是,自己招募的也好用一些”
想着便轻咳一声,整整衣冠,都监的威风瞬间便亮了出来。
不过很快他就感觉不对劲了,周围的骑兵跑到跟前后好像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径直朝他们这两百骑冲过来。
“萧大人,这是何意?”,张傲曹心中大急,不禁喊道。
“哈哈哈”,萧承墨一声大笑,“狗屁的萧大人,老子便是蒲类海的老大,朱邪肇兴是也”
“啊?!”,张傲曹万念俱灰,“可汗,我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诓骗我等?”
这是从朱邪肇兴身后闪出一骑,“张傲曹,可认得我吗?”
张傲曹一看,居然是那王存章!这下他全明白了,可惜为时已晚,李肇兴的三千沙陀骑兵像大风一样席卷过来。
不到一刻时间,张傲曹的两百骑便死的干干净净。
而张傲曹自己却被李肇兴生擒了。
张傲曹被擒之后,全身被扒了个精光,舌头被割掉了,双手、双脚的筋脉也被挑断了,然后被捆在一块木板上。
“张大人,按照燕王的吩咐,我等准备给你举行天葬,这可是草原部族最尊贵的葬礼”
王存章带着横刀都,在李肇兴的指点下来到蒲类海南边的最高峰月牙山,山顶终年覆盖着积雪,王存章等人经过艰难跋涉来到山顶,只见对面不远处的悬崖上有几个鹰巢,天空上还有几只鹰鹫在盘旋着。
众人找了一块平地将张傲曹放在上面,将门板固定好后便下山去了。
等众人下山后,一直在天上虎视眈眈的几只老鹰便俯冲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