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口的喘着气,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肩,上面血淋淋的还嵌着那片青铜残甲。
北京二月凛冽的北风刮过伤口时,恍惚间又回到暗河崩塌那日——熊明黄金鼠尾卷起的血浪,花慕灵心口爆开的镇煞符,还有茶馆女孩那句淬毒的诅咒:“胡家血脉,永世为奴。”
“小伙子,雪积靴底三寸该扫扫了。”卖糖炒栗子的老妇人突然挡住去路。
她竹筐里飘出的焦香混着佛爷笑茶味,勾出我喉头一股腥甜。
掌心那道钢笔戳破的伤疤突突跳动,恍惚瞧见李晓聪的断指在栗子堆里比划“快逃”的手势。
我后退半步摸向腰间的苗刀,老妇人却掀开棉袄下摆。
她枯瘦的肋骨间纹着幅墨色刺青,这个刺青很奇怪,它既不是图案,也不是符号,而是一句话:被八条锁链悬在倒置的佛塔下的人,此生不可忘记这条心口的刀疤。
“丙午年二月二,龙抬头那日……你们胡家人可还记得?”老妇人指甲抠进刺青里,血珠顺着胡念卿的画像往下淌,可她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她只是直勾勾的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爷爷从我这骗走半块龙神骨,说能镇住沙蛊娘娘。”
我猛地攥住她手腕。
可就在我攥住她手腕的那一刻,一股刺骨的冰寒直穿我的掌心。
这触感太熟悉了,暗河里那些被尸蚕蛀空的抬棺匠,骨头也是这般松脆冰凉。
“您老高寿?”我故意让京腔带点痞气,余光瞥见巷口闪过两道灰布长衫。
“岁数?”她咧开嘴,牙龈上粘着片佛爷笑茶叶,“打从光绪年间的龙神祭,老婆子我就没变过样儿。至于岁数嘛……我自己也早就不记得了!”
话音未落,竹筐里爆出呛人烟雾。我屏息翻滚到墙根,再抬头时只剩满地冒着绿火的栗子。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的肩头突然传来了难以忍受的刺痛。
那片青铜残甲不知何时爬出细密血丝,正顺着锁骨往心口钻。
我扯开衣襟,看见皮肤下凸起条蜈蚣状的黑影——是沙蛊幼虫在啃食龙神骨!
“胡家小子!”一声暴喝炸响耳畔。
穿灰布衫的两人堵住巷尾,手里端着改造过的洛阳铲。
年长那个掀开毡帽,左耳缺了块肉。
年长的那个以几块的速度奔到了我的身边,朗声说道:“小胡爷……许二爷让我等接您回门里。”
我闻言瞳孔骤缩,不仅是因为这家伙脸上的这伤口形状与珂殇古城独眼老者分毫不差,更重要的是,许二爷明明三年前就......
年轻那位突然甩出捆尸索,这捆尸索来的极快,几乎是眨眼就到了跟前。
可要命的是,这捆尸索不是冲那老妇人去的,而是奔着我来的。
我矮身躲过,苗刀劈向绳索时却溅起火星——这哪是麻绳,分明是绞了金丝的镇尸链!
年长者趁机洒出把银元,钱币落地竟摆成困龙阵。
我胸口黑影暴突,沙蛊幼虫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对不住您呐!”年长者双掌合十,银元阵中腾起黑雾,“八门借了您家六十年运数,今儿该连本带利还了!”黑雾凝成茶馆女孩的脸,獠牙咬向我脖颈。
千钧一发之际,怀里的鎏金铃铛突然自鸣。这声响不同花慕灵摇出的《安魂调》,倒像除夕夜炸响的二踢脚。黑雾应声溃散,银元上的生辰八字渗出脓血。我趁机掷出李晓聪的钢笔,笔尖精准刺入年长者耳缺伤疤。
“啊!!!”他惨叫着化作一滩血沙,沙粒间浮出许二爷的残影:“天哥儿...快找另半块龙神骨...在姚广孝墓...”
年轻那位见势不妙要逃,被我踩着镇尸链拽回来。
掀开他后领,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嵌在脊椎上——镜面映出的不是我,而是乌木棺里渗血的茶馆女孩。
“门里...门里人都被换了芯子...”他咳出带虫卵的黑血,“他们用镜子...把魂儿卖给沙蛊娘娘...”
话音未落,青铜镜突然龟裂。无数尸蚕从裂缝涌出,瞬间将他啃成骨架。我挥刀斩碎镜子,残片却自动拼成张人皮地图——潭柘寺塔林被朱砂圈出个骷髅头。
肩头剧痛更甚。沙蛊幼虫已钻到心窝,啃噬的沙沙声在颅腔内回响。我踉跄着撞进间药铺,抓过铜秤砣砸向胸口。血肉飞溅中,半截晶莹如玉的骨头露出——正是老妇人说的龙神骨!
“造孽啊...”柜台后转出个戴瓜皮帽的老头,他鼻梁上架着李晓聪同款圆框眼镜,“六十年前胡念卿来求药,左胸也嵌着这玩意。”他颤巍巍打开紫檀药匣,浓郁的药香里混着丝腐臭。
我瞳孔骤缩。
匣中红绸上摆着三枚干瘪的球体——是人的眼球!每颗瞳孔都刻着微雕:祖父持刀刺入茶馆女孩心口,女孩却笑着将佛爷笑茶叶塞进他嘴里。
“这是当年目击者的眼珠子,”老头用镊子夹起一颗,“你爷爷挖出来时,眼仁儿还转着呢。”他突然把眼球按进我肩头伤口,冰凉黏腻的触感激得我反手掐住他脖子。
“看...仔细看...”老头涨红着脸指向铜镜。我扭头望去,镜中竟浮现出动态画面:1966年暴雨夜,祖父在姚广孝墓前剖开自己胸膛,将半块龙神骨埋进石像生嘴里。另半块...另半块被他喂给个穿白衣的女童!
那女童抬头瞬间,我浑身血液凝固——分明是万福茶馆里“长不大”的女孩!
“龙神骨分阴阳,”老头趁机挣脱,“阴骨镇蛊,阳骨饲蛊。你爷爷好算计,自己留着阴骨延寿,把阳骨种在蛊母身上养着...”
窗外忽起阴风,药柜上的青花瓷瓶接连爆裂。老头脸色骤变,将我推进暗室:“从密道走!去姚广孝墓毁阴骨!否则子时一到,阳骨就要吸干你的...”
暗室石门轰然关闭。我顺着潮湿的地道爬行,胸口的龙神骨与沙蛊幼虫撕咬出钻心剧痛。不知爬了多久,前方透进缕天光,隐约传来导游喇叭声:“各位游客,这里就是明初黑衣宰相姚广孝的佛塔...\"
我撞开暗门滚进功德池,惊散满池锦鲤。抬头刹那,浑身血液倒流——佛塔前的石像生嘴角正淌着血,那抹猩红与我掌心的伤口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