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川看四下无人,转身进了一个山洞。一口药锅正在火上煮得咕哪冒泡,小四川打开药箱,掏出几把草药放进锅里。
忽然陈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到底在喝什么?”
小四川吓了一跳,急忙想藏,可是山洞就那么大,根本没地方可藏。
陈峰打开她的药箱,拿出草药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说:“铁骨草!”
小四川垂下头,一声不吭。
陈峰扶住她的肩膀,急切地问:“怎么喝起毒草药了啊?”
“我……快要死了。”小四川缓缓仰起脸,泪已经禁不住流了下来,“我得了一种病,脑子里长了东西,总是流鼻血。一个老中医告诉我,这些毒草药混在一起,可以让我活得再久一点儿!”
陈峰禁不住哆嗦起来:“别怕,我带你去重庆,找最好的医生!”
“没用的,没有治这种病的药,我随时都会死!”
陈峰厉声喊道:“胡说,天底下没有治不了的病!”
小四川哽咽着说:“是真的!我在学校接受了外国军医的检查……这是连外国医生都治不好的病。”
陈峰愣在当场,不愿相信。
“我知道自己得了病,多一天也不想在学校呆了。我想回来,想回到你身边,但我又怕,如果我死在你面前,那你……你会伤心吗?”
陈峰眼圈红红的:“别说这种话。”
“不,我要说,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可又怕接近你,因为我不想让你看见我死!”小四川扑到陈峰怀里,泪如雨下.陈峰轻抚着她的秀发,想安慰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大本事远远地看着两个人,重重地咳嗽一声。
两人一惊,赶紧分开。
小四川涨红着脸,跑进山洞去了。陈峰抹了一把眼泪,朝李大本事走来。
“耽误你啦!”李大本事嬉皮笑脸地说,“呦,咋还哭上了?”
陈峰脸一红:“别胡说!啥事?”
“找你就一个事,出门在外,多看着点儿铁脑壳和老刺刀。这两货要杀红了眼,把陵水城闹个底儿朝天,上面追究起来,我可吃不了兜着走!”
陈峰神色一变:“你都知道啦?”
李大本事两眼望天:“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三天我都拉肚子,在炕上蜗着呢,外面出什么事,一概与独立团无关!”说完,转身就走。
第二天一早,孙成海和陈峰作客商打扮,在陵水县街上溜达着。
孙成海嚼着牙花子说:“早知道不带你来了,溜溜都转悠一天了!当天来当天抢,早点儿回去还能赶上晚饭。”
陈峰警惕地盯着四周:“你小点儿声!”
孙成海压低声音说:“俺在这陵水城呆了两年多,哪条路不认识?”
“两年前的路也可能会有变化,不摸清楚绝不能随意行动。万一有闪失,你家里的,哭都来不及!”陈峰说着,拐上钱庄正门的那条街。
钱庄门前守着四个鬼子,两个小伙计出来,关门上板。
孙成海叹口气说:“今儿个就算瞎了,你打算啥时候动手?”
“明天一早,等他们开张。”陈峰跟孙成海找了家旅店投宿,吃饱喝足,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结了帐,溜达着走上钱庄正门前的大街。
钱庄在大街正中,大街西头是鬼子的粮仓。
两人走到粮仓外的高墙底下,吸铁石和强子已经等在那里了。
陈峰问:“带来了吗?”
吸铁石把两只破麻袋递给孙成海,强子把提着的篮子布掀开,露出满满一篮子燃烧瓶。
陈峰嘱咐道:“扔完就跑,多加小心!”
陵水县城街上一阵大乱,人群看着起火的方向,议论纷纷。
“粮仓起火了!”
只见大街西头的粮仓浓烟滚滚,火光冲天,不时有枪声响起。
一队鬼子巡逻兵仓皇跑去救火,路过钱庄的时候,朝守门的鬼子一招手:“留下一个,其他的都去救火!”
三个鬼子赶紧跟着跑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地站着。
孙成海朝陈锋使个眼色,两人把肩上的围巾往脸上一蒙,径直朝钱庄走去。来到门口,低头就往里闯,守门的鬼子伸手阻拦:“是侨民吗?”
孙成海抄手夺过鬼子的枪,一刀扎进他的脖子。陈峰冲进钱庄,把门一堵,朝天放了一枪:“我们是来求财的,想活命的给我趴着!”
屋里大多是侨民和商人,全都吓得趴在了地上。
钱庄老板吓得躲在柜台里瑟瑟发抖,孙成海抖手将两只麻袋扔在他脸前:“都装满,快点儿!”
老板忙不迭地拉开里面的抽屉,掏出钞票。孙成海拿枪敲着柜台,吼道:“敢蒙老子,要军票!”
老板哆哆嗦嗦找钥匙开柜,搬出一摞一摞的军票。
粮仓那边的枪声越来越密,陈峰见拿得差不多了,便招呼孙成海赶紧撤。
孙成海舍不得走,拿枪顶着老板脑袋,逼他把一把把的银元往麻袋里扔。
陈峰拖着孙成海出了钱庄,一队巡逻兵发觉他们形迹可疑,呐喊着朝他们跑来。
孙成海陈锋两人拼命狂奔,身后枪声大作,子弹贴着脑袋顶飞过去。
陈峰边跑边喊:“不够热闹,再加把火!”说着,他从麻袋里掏出大把的军票,洒向天空。花花绿绿的军票在天空飞舞着,人群蜂拥着涌上路中央去抢钱,瞬间就把街上堵得水泄不通。人们忙着捡钱,任凭鬼子怎么踢打,也不动窝。
被这么一挤鬼子是被人流挤得东倒西歪,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两人扬长而去。
等到封锁城门的时候,四个人已经推着一大车布匹和一大车棉花,有说有笑地朝九纵被服厂走去。
李大本事和丁算盘正扒拉着算盘珠子在对账,丁勇三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本事哥!本事哥!”李大本事一拍桌子,丁勇三一个哆嗦站住了,赶紧立正喊道:“报告团长!”
丁勇三就是那个谎报年龄的山东娃子,石磊看他机灵,就留在自己身边成了警卫班的一员。石磊不在,但独立团的旗号立起来了,既然他李大本事当了副团长,那架子自然也该端起来。
李大本事满意地点点头:“啥事慌成这样?”
“政委回来了!”
李大本事咧嘴笑道:“比我算的还早回来一天。”
“还带了一车的军装!”
李大本事更高兴了,拉着算盘就往外跑:“走,看看去!”
来到空场,老远看见一辆平板车上放着一堆军服,十几个战士围着板车,兴高采烈地抢军服。小黄挨个儿打手:“哎,别乱拿,等着呆会一块儿发。”
张六斤推着车往里走,那张刀疤脸虽不会笑,但也难得的舒展开来。
李大本事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哈哈大笑着说:“政委啊,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怎么也得三五天呢,没想到两天就把军服搞回来了,能耐也太大了!”
张六斤被说得不好意思,脸上越发黑亮:“根据地也紧张,幸亏军需老宋是我老乡,好说歹说,还送了罐辣酱,才弄来这三十套,剩下的后面慢慢补齐。”
“已经烧高香了!还不谢谢政委!”李大本事乐得脸上都开花了。
一个小战士拎起一件军服,惊得瞪大了眼睛:“袖子都要掉了,这咋穿啊!”
众人闻声,都去扒拉军服,一看居然全是旧的破的。
小战士把破军服扔回车山,怏怏地说:“凭啥咱就捡人家不要的?”
“就是,根本穿不上!”
小黄满脸通红地站在车边,张六斤也拉长了脸。
李大本事呵斥着众人:“吵吵啥?衣服破了补补不就能穿了吗,谁衣服上还没两个补丁啊,又没过年,穿那么新的干啥?”
“我保证让你们都能穿上!”张六斤推起平板车就要走,李大本事想伸手拉他,被他一把推开。张六斤把破军服都搬进自己屋里,关上门,一直到吃晚饭,都没再出屋。
李大本事端着碗饭,推门进来。
一看张六斤竟然在做针线活,一个大男人会做针线活在这年头虽然不稀奇,可一个干部也会,这让李大本事感到稀奇,还真少见。
“何苦呢?全团会绣花的又不是一个人,这么多衣裳,交给大家伙儿去做。再不成,让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帮帮忙。你堂堂一个政委在屋里做针线活,大材太小用了!是吧?”李大本事说着是把窝头放在张六斤面前,张六斤连头都不抬一下。
忽然一针扎在手指上,他举起伤痕累累的手指伸进嘴里。
李大本事拿起一件军服,摇了摇头,指着上面的血点子说:“别费劲儿了,还真当这些破布头是军旗呢?你又不是烈士,费这些血也染不红它们!”
“我说了让战士们穿上,就得说到做到。”
“好好好,你这思想工作做得太到位了!都他娘的是用鲜血换回来的。可有一条,咱不能把命搭上!”李大本事把张六斤手里的衣服、针线都抢在手里,“瞅这活干的,看着,要这么缝!”
两人这么你一件我一件,缝到半夜。
李大本事困意上来了,针也直朝手指头上扎。
张六斤推推他:“你睡去吧,剩下这点儿我来。”
李大本事揉揉眼睛,看着炕上高高的一堆军服说:“这叫一点儿?”
“你甭管了,我能缝完。”张六斤把他推出屋去。
“倔驴!”李大本事叹口气,回屋睡觉了。
第二天大清早,李大本事被小黄的吆喝吵醒,他穿上衣服出门一看,小黄正站在空场上,卖力地吆喝着:“都来领军装了,来晚了就没了!”
丁勇三从李大本事身边跑过,李大本事拉住他问:“哪儿去啊?”
“报告团长!领新军装去!”
李大本事拿手一指张六斤的屋子说:“领军装在那屋,你跑错了。”
丁勇三笑嘻嘻地说:“不对,在山下边呢!”
李大本事一愣,跟着丁三勇往山下跑,转过两条山道,就看见一大群人正围在大车跟前抢衣裳,热闹得像过节。
强子和吸铁石在车前分发军装,小战士们拼命往前挤。
陈峰站在一块高高的石头上喊着:“都有,每个人都有!不用抢!”
孙成海一身新军装,跳上石头喊道:“都是新布新棉花!就是主力也没咱穿得齐整!往后,咱就是八路的门面,谁上了阵敢耍孬,就是丢所有八路军的脸,明白不?”
众人异口同声地喊道:“明白!”
李大本事走过来,一把将他扯下来,悄悄地问:“啥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回来不跟我支应一声,自己就发开了?”
孙成海迷糊了:“昨了,拿回来不就是要发的吗?”他往李大本事身后一看,张六斤带着小黄站在人群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大家也看到了政委,一下变得鸦雀无声了。
李大本事想说点什么,脑子里却是一个词都蹦不出来。
晌午,孙成海、强子几个人围坐在炕桌上,喝得满脸通红。
门淑兰端着一碟小菜从门外进来:“看把你得意的!小心尿了炕!”
“还真带了块尿片子回来!”孙成海笑呵呵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儿花布,抖开给门淑兰看,“店里最艳的了!”
众人哄笑着,门淑兰端详着花布,满脸通红地说:“死鬼,俺都一把年纪了,还以为是花姑娘啊!”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门口,张六斤阴着张黑脸,走了进来。
孙成海一愣,随即笑呵呵地说:“政委来了,快坐!还穿着老褂子呢,来给政委换一套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