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麦香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真是的,就不能让大家好好吃个饭嘛,一定要在席上提这个。
林嘉余拍拍她的背,让她不要在意,今天程麦香原本要他一起去制衣坊瞧瞧,毕竟他也算是大股东,林嘉余原是兴致勃勃的,既要去瞧瞧制衣坊的运作,更想让村里人认得他,可一听说她要去发薪水,立即就拒绝了。
他不想让村里人觉得连他这个未来女婿,也跟制衣坊有牵连,更增添了村里人对程家的口舌,于是婉拒了,宁愿在程大哥家里陪着七岁的荞麦玩游戏。
程母白了程二嫂一眼,又给林嘉余夹了一块鱼肉,“小林,怎么不吃了,饭菜还合口味吧?”
林嘉余还没来得及道谢,程二嫂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妈,你怎么不说话,别人都发了工资,难道就没我的吗,大嫂也领了吧。”
程母见她一根筋,不回答只怕她不会罢休,只得说,“你大嫂今天在家里做了一上午菜,哪有时间去领工资,至于你,每天跑得不见人影,制衣坊你去过几回,我上哪通知你去领工资。”
“我就说妈怎么可能忘了我们俩妯娌,毕竟我跟大嫂可是妈的媳妇。”程二嫂这才放下了心,突然又想起刘婶子说她领了六块,忙不迭地问,“妈,那我能领多少,大嫂能领多少?”
程母不想让林嘉余看笑话,只得婉转地对她说,“老二媳妇,咱吃完饭,忙完了再说这事。”
“妈,为啥要吃完饭再说,”程二嫂不满地反问了一句,又瞅了一眼正在低头吃饭的林嘉余,“小林又不是外人,说说听怎么了。”
“就是,妈,小林明年就跟麦子结婚了,他也算是咱家的人,也没什么不能对他说的。”
程二哥嘴里塞了满满的鸡肉,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程麦香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原来二哥二嫂一家,并不是简单地来蹭大哥的一顿饭,他们是想借着这个时机,要程母和她给程二嫂提高待遇,毕竟整个制衣坊,就数她的工资是最低的了。
程大嫂放下了筷子,对桌上的人说,“大家慢慢吃,我去院子里摘点瓜果洗洗,爱国,跟妈一起去。”
“好。”程爱国也看出了问题,听话地答应了,他想带着荞麦一道离开,可荞麦兴趣缺缺地瞄了他一眼,又低头扒饭。
饭桌上除了程二哥和几个孩子,基本都停了筷子,程麦香笑了笑说,“二嫂,每个人的工资在进制衣坊的时候都是定好了的,制衣坊的规章制度和员工的合同写的明明白白。
大嫂拿的是计件工资,按她这半个月完成的业绩,她的工资是六块钱,而你拿的是定额工资,每月五块,半个月是两块五,就这我还是按你全勤算得,实际上这半个月来,你上了几天班你心里清楚,你的活大半都是妈、大嫂甚至荞麦在帮你做,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她们三人不计较,你这次的工资就是两块五。”
“啥,才两块五?”不出所料,程二嫂立即就不满地喊了起来,“大嫂拿六块,听说青云媳妇拿了九块,我这应该是整个制衣坊最低的吧,我还是程家的媳妇,凭啥就要被欺负?”
“二嫂,当时我跟你谈起这个职位的时候,就曾跟你说过工资标准,你既然嫌钱少,就不应该答应来做,而且还跟制衣坊签了合同。如今,工资一发,你又反悔了,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做,这制衣坊还要不要继续开下去。”
程麦香自然知道,二嫂一家人的想法,不过是想让她在制衣坊挂个职,不用做活也可以白白拿钱。
可程麦香不愿意这么做,在她的计划里,制衣坊不会永远都是一个小作坊,将来要发展壮大的,如果从一开始就拉关系,凭着裙带白拿薪水,那就只能永远是个小作坊。
程二嫂被程麦香噎了一下,她没想到程麦香完全不理她的茬,居然搬出了合同那套来跟她掰扯,可对方讲的又句句在理,她无话可说,只得故意恶心程麦香。
“哼,念过书的人跟我们这些文盲就是不一样,开口合同,闭口标准,连一家人都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别让人沾了一丝便宜。”
林嘉余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放,把全家人都吓了一跳。
“咋了,有了对象撑腰就不把家里人放在眼里了?”程二嫂不甘示弱,一把扯住埋头吃饭的程二哥,“你这个死人,你老婆都被人欺负到家门口了,你就知道吃。”
程母再也听不下去了,铁青着脸在桌上重重一拍,桌上的碗筷也随着一跳,这下连三个孩子都吓的浑身直哆嗦,尤其是爱军,直接放下碗筷溜走了。
“老二媳妇,你把话说清楚,这个家里到底是谁在欺负你,你说出来,我第一个不容她。”
程二哥见母亲发火,吓得低着头装死人不说话,程二嫂也张口结舌地看着程母,方才的气势早就不知丢到什么地方去了。
“老二媳妇,从你进门的那天起,我就做主分了家,你从来不用到我面前立规矩,麦子也不去你家罗唣,连你的两个孩子也是我帮着拉拔长大的,到了今天反倒被程家人欺负了。”
程二嫂被程母一通训斥,整个人又难过又委屈,可又实在舍不得放弃制衣坊的利益,只好实话实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程家人也没有欺负我,我就是想,反正制衣坊现在是你和妹子在管着,那你随便弄个名目,给支个空饷,也算帮衬帮衬自己家,不好吗?”
“总算说出心里话了,对吗?”程母扭头望着低头不语的程麦冬,“老二,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妈,我觉得孩子妈说得有理,反正她也不多拿,给大嫂多少,就给她多少呗。”
程母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头,“你个没出息的东西,从小妈是怎么教你们的,你们的爸是怎么教你们的,你们都忘了吗?你爸这一生最痛恨伸手拿公家的东西,他曾说过,咱程家人谁要是敢做这种事,他就不认是咱家的人,死后不许葬入程家祖坟。
你们爸死了这么多年,你们也把他的话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老二,要是你真纵容你媳妇这么干,你死了以后,拿什么脸去见你爸,我没教好你们,又拿什么脸见他!”
程母想起年纪轻轻就牺牲的丈夫,双眼不禁红了,连声音里也透着哽咽。
程麦冬也想起了父亲在世时对他兄妹三人的谆谆教诲,不禁有些后悔。
“二弟,这个制衣坊,咱妹妹只拿三分之一的利,其余三分之二的利是归于双水村的,如果弟妹真这么做了,咱程家会被村里人指着脊梁骨骂,到时咱一家人还要不要见人。
要是大队干部人人都把自己的亲人弄到制衣坊里吃空饷,这制衣坊只怕没过多久就垮了。这些你都想过吗?”
程麦冬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程母见两人无话可说,又指着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林嘉余说,“你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程家人,跟妹子是一家人,可你们做的事,像是一家人该做的吗?
人家小林听说麦子要开制衣坊,拿出两千块钱来换了布票,今天发工资,人家怕村里人非议,不肯踏进制衣坊一步,你们瞧瞧人家,再想想自己,不惭愧吗?”
程二哥程二嫂惊讶地睁大了双眼,望着一副云淡风轻的林嘉余,心内波澜起伏。
尤其是程二嫂,真的没想到小姑能找到这么个有钱的主。
最终程母一锤定音,“总之,有我在制衣坊一天,老二媳妇就不能吃空饷,从明天起,你好好去上班,合同怎么定的就怎么走,想要拿钱也可以,像小林那样往制衣坊里投钱,年终有了盈余,自然会给分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