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很快就要过去了。
林文县高中开学定在了正月十六,正月十五这天,程麦香跟林嘉余中午陪程母吃完了团圆饭,下午就赶回了县城。
这个年代的元宵节,远不如后世那般热闹,并没有满街花灯的繁华和喧嚣,可是也能看出政策在一点点放宽,今年林文县破天荒要在县城放烟花。
程麦香是个好凑热闹的,早就约好了林嘉余晚上一起去看烟花,林清菀性子好静,也不愿打扰小两口,婉拒了两人一同外出的邀约。
天眼看就要黑了,两人穿好棉大衣准备外出,突然门口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奇怪,林家在这县城里并无亲戚朋友,连过年期间都无人上门,怎么会这个时间来敲门。
林嘉余突然想起他那个混账姐夫,脸立即黑了下来。
“谁啊?”林嘉余不耐烦的声音里夹杂着怒气,幸好滢滢执意留在了双水村,否则如果一会真的动起手来,还要分心保护她。
“小林,我是县宣传部的冯干事,有位从**来的秦欣然小姐来找你,麻烦你开一下门。”
林嘉余和程麦香吓了一大跳,他们万万没想到,秦家的人终于还是寻了过来,还找到了林文县的家里。
林嘉余脸上阴晴不定,望着门上的木插,僵在了原地,胸口起伏不停,重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尤为清晰。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温柔清脆的声音,用不熟练的国语软软地说,“二哥,我是欣然,你放心,今天只有我一人来了,爹地和妈咪都不知道,你开下门好不好,我想见见你。”
程麦香走过去,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很多事,躲是躲不过去的,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林嘉余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打开了门,门外站在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女人,想来就是先前敲门的冯干事。
冯干事身后,站着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女孩子,小小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大眼睛,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大衣,一条黑色长裤,头发扎成一个马尾,脚上是灰色马靴,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精致。
秦欣然见大门终于打开了,忍不住一下子扑了上来,紧紧搂着林嘉余的脖子,高兴地又叫又笑,“啊,我终于见到我二哥了,哈哈,爹地妈咪肯定要羡慕死我了。”
程麦香目瞪口呆,方才没开门时,她从秦欣然的声音里,还以为这是个温柔腼腆的女孩子,没想到她居然活泼外放到这个地步,看来真的是被她的声音骗了。
林嘉余只跟程麦香有过这么亲密的举动,秦欣然虽然是他妹妹,可本质上来说,她始终是个陌生人,林嘉余被她这么一熊抱,浑身不自在,赶紧把她的手硬掰了下来。
冯干事低头偷笑,林嘉余尴尬地咳了一声,把两人让进了屋里。
程麦香提前一步回屋,把两人的身份告知了林清菀,林清菀忙着让两人坐,又忙乱着给两人倒茶。
秦欣然亲亲热热地拉着林清菀,把她按在座位上,又在她身畔坐下,“林姐姐,你是我二哥的大姐,那也就是我秦欣然的姐姐,哪能让你来伺候我啊?”
程麦香见秦欣然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而且她全然没有她大哥秦浩然的那股市侩之气,对人都是发自肺腑的热情,并没有因为对方贫穷就看不起人。
秦欣然见程麦香一直好奇地瞧着她,也歪着头打量了程麦香一会,这才笑着说,“这个姐姐就是二哥的女朋友吧,长得好漂亮,二哥好眼光好福气啊!”
林嘉余听她称赞程麦香,原本压在心头的闷气总算消散了一些,可还是没好气地对她说,“你方才说,你是一个人过来的,你爸妈都不知道,你胆子怎么这么大,如果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哇,二哥担心我了!”秦欣然拍着手兴高采烈地说,“我就知道,二哥不会那么无情的,妹妹都找上门来,还会把我赶走!”
林嘉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秦家这两兄妹,哥哥就鼻孔朝天,恨不得用下巴看人,妹妹就一派天真,对人毫无防范,两人的性格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二哥,你不用担心的,别说只是回内地,我在国外念书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爹地妈咪早就不担心了,我这次是骗他们我要回E国的学校,偷偷来了林文县。”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你大哥告诉你的?”林嘉余沉着脸问。
一直笑意盈盈的秦欣然听到林嘉余这么问,神情突然有几分黯然神伤,可她又立刻打起精神,故作欢喜地说,“二哥,你跟广市制衣厂的合作,我都知道了,我也看过二嫂设计的衣服,真的好好看。
你放心,爹地这阵子在跟一个大合同,顾不上你这边,等他忙完了,我立即就跟爹地说,他保证会答应跟广市制衣厂签约,到时二嫂设计的嘉香牌衣服肯定能在港城大受欢迎。”
程麦香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便知她应该是与秦浩然有过一番争执,可是她没法说服他。
林嘉余自然也看出来了,“你既然从你大哥那里得知了我的存在,应该也知道我对秦家的态度,又何必再来找我呢?”
秦欣然大大的眼睛里突然蓄满了泪水,哽咽着说,“二哥,我知道你怨恨当年爹地妈咪抛下你,去了港城,可是这些年来他们谁也没有忘记过你。
前些年爹地妈咪一直忙着要在港城站稳脚跟,而且这边也封闭,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找你,去年春天妈咪身体不好动手术,她在上手术台前还说,如果她没命从手术台上下来,只怕就永远也见不到你了。
二哥,我知道大哥的态度很过分,可是你别记恨他,也别记恨爹地妈咪,毕竟他们是你的生身父母,没有他们,就没有你。”
秦欣然泫然欲泣的模样立即打动了林清菀,她是做了母亲的人,自然明白子女对母亲的意义,听了秦欣然的话,眼睛不禁红了,连冯干事也轻声安慰秦欣然,要她不要伤心。
程麦香见秦欣然确实难过的要哭了,毕竟是个小女孩,林嘉余就算对秦家和秦浩然不满,也不该把气出在她身上,于是轻轻推了推他,要他也说句软话,别当真弄得她当众号啕大哭。
林嘉余嘴唇一抿,老大不高兴,可他素来听程麦香的话,只得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可还没等林嘉余说出什么话,秦欣然突然破涕为笑,拍着手得意地说,“我原来可以说这么令人感动的话,我太厉害了,你看连一直对我不冷不热的二哥都被我感动了,等我彻底感动了二哥,就能把他成功劝回去了。”
程麦香目瞪口呆地看着秦欣然,她到底是被骄纵得不知人情事故,还是个喜欢放飞自我的小姑娘?
林嘉余被她气得不轻,也不管她是不是自己的亲妹子,直接一把拎起来,几步就扔出了大门外,怒气冲冲地说,“你给我记着,回去告诉秦家人,以后谁来了我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