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天籁尽诉衷情,无声的抽噎了好久,才自赵雪恒肩上抬起头来,“噗嗤”一声娇笑,脸上犹自挂着泪珠道:“天籁很久没有哭过了,都是姐姐你害人不浅。”
这次齐天籁倒是没有冤枉赵雪恒,赵雪恒确实是特地用剑吟引动齐天籁的心绪,倒是没想到效果是出乎意料的好,不过这话当然不能细说了,只是叹道:“不是我害的你哭泣,而是天籁你一直在哭泣,歌声就是你晶莹的泪珠。”
齐天籁美目变得深遽无尽,濛上悽迷之色,缓缓的偏过头去,轻声道:“他刚刚来过了,我能感觉得到。”
赵雪恒默然,知道了齐天籁的特殊身世之后,她当然知道齐天籁指的是谁。
事实上,自赵雪恒踏进天籁小谷时起,就已经发现那个人一直隐身在这小谷之中,齐天籁琴音响起的时候他也在外面倾听着,只不过大概是当齐天籁被赵雪恒挑起真正的琴心的时候,他的精神也跟着大受刺激,使得气机散乱,以至于连齐天籁都发现了他的存在。
齐天籁目光投向远处的山林,轻轻道:“其实我早知道他来了。他隐藏的很好,一直不想让我发现。但是他不知道,我其实是发现他了的。”
赵雪恒英眉一挑,没有问她到底如何发现的,因为此刻的齐天籁只是在倾诉,并不需要她多余的插话。
齐天籁默然片刻,突然道:“他这次是来杀我的。”
齐天籁的声音十分的平静,仿佛是在诉说一个不相干的人的故事,没有一点将要被要杀害的恐惧,也听不出任何的痛苦和悲伤。
即使,这个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可以算是她的父亲。
齐天籁突然回头,冲赵雪恒微笑道:“还要多谢雪恒姐姐,要不是姐姐前来,他今天就要下定决心了。”
齐天籁笑靥如花,但是脸上挂着的泪珠却使她的笑容看起来无比的凄美,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失落和悲伤。
赵雪恒几乎能够听到她的心灵在悲戚,面对一个不久前刚刚害死了创造自己的亲生母亲,现在又要来杀她的所谓父亲,谁又能够不感到悲伤呢?
赵雪恒感受着她的悲伤,心中升起能把她拥在怀里,永远的呵护保护她的**。
赵雪恒伸手为齐天籁拭去脸上的泪痕,轻声道:“如果天籁您愿意,我现在立刻将他有多远赶多远。”
这倒不是她在说大话,以那个人现在糟糕的状态,还真不够资格做她赵雪恒的对手。
齐天籁微微一怔,旋又轻轻的摇头,轻声的道:“多谢姐姐了。不过,齐天籁的生命有一半是他给的,他要想收回就收回吧!”
淡淡的语气之中,却透着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味道。
这一刻,赵雪恒心里对那人升起前所未有的讨厌,虽说公平来看,完全把害死齐天籁的那位母亲的责任推到他身上多少有点冤枉,但是他想杀自己孩子的心思却是一清二楚,虽然他还在犹豫,但是身为一个父亲,有这个想法就已经是十恶不赦了。
若不是顾忌齐天籁的想法和自己的一系列规划,赵雪恒真想现在就去找那家伙的麻烦,干掉他或许不可能,但是拼上虚耗个没有三年五休想恢复的真气,打得他身受重创,几年都不能恢复过来还是有把握的。
齐天籁似乎不想在这个的话题上纠葛,默然片刻,她俏然立起,微笑道:“随人家来好吗?”
不待赵雪恒答应,就那么赤着玉足,衣袂飘飘的踏着小溪中此冒彼起的石头,朝绕往小屋后林木深处的源头掠去。
赵雪恒微笑着离开坐处,跟随在她身后,随她沿溪左弯右曲,深进林木茂密深处,疑是溪尽,却豁然开敞,一道充满活力的小瀑布从半山隙缝处冲泻而下,奔流在苍翠欲滴的山谷崖壁上,到崖底后形成小潭,被密林阻隔,在另一边既看不到这里的别有洞天,且听不到水瀑奏响的天然乐章。
齐天籁立在水瀑前唯一的一块大石上,别过俏脸喜孜孜的道:“雪恒姐姐快过来!”
赵雪恒微微一笑,身影一闪,落到她香躯旁。
水瀑有如布幕般垂落下来,激起飞溅水花,水滴四外抛洒,在日辉下仿如银珠万颗,充满活力。聆听着仙乐般的水流声,四周的虫鸣天籁,嗅着齐天籁香躯发出的动人芳香,碧空如洗,山风徐徐拂脸而来,让人有一种忘掉自身的烦恼,忘掉外面人世间一切纷争,飘飘然不再晓得身在何处的出世之感。
齐天籁别过俏脸往她瞧来,嫣然笑道:“远来的客人,这儿好玩吗?雪恒姐姐可是除娘亲外,第一位被天籁邀到这儿的人。”大石头上空间狭小,赵雪恒自然而然的和齐天籁贴的很近,两人肩碰肩的亲密接触在一起,并肩欣赏着着宛如仙境一般的美景。
赵雪恒微笑道:“天籁你真会享受哩!我从来没想过世间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山中有山,谷中有谷,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
齐天籁仰起俏脸,秀眉舒展,注视着瀑布,轻声道:“其实在水瀑源口的密树后有一天然洞穴,可通往山内另一处,那才是天籁真正起居的地方。当年极阿姨正因看中这谷中之谷,方在此筑房建舍,本打算作自己的避世之用,其后晓得人家的存在之后,才把小谷赠与娘亲,作为我将来躲藏的小小洞府。”
赵雪恒听的微微惊讶,倒是没想到这里会是极晶夜折腾出来的,她还以为是那些老前辈的杰作呢!
赵雪恒立即功聚双目,重现扫视这这片美景,果然这里并不像表面看着的那样简单。
这瀑布依附着的整整一个山头都被设下了各种奇异的符文阵图,最终构成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这片天籁小谷的阵法,从结构上而言,分为内外两重。外围处栽种树木,布置假山,加上小溪流水,天时地利,合力形成一个大迷阵。若不知情者贸然踏入,势必转得头晕脑胀也出不了阵,就像当初的方子星。但这外围的阵势,还只是牛刀小试罢了,极晶夜在此设下的真正保险,要在以这瀑布依附着的山头为中心的内围处才真正显露出来。
那外围阵势,便是以只是幻阵或迷阵,有困敌之能,无杀敌之力,而内围阵势,则是真正的杀阵小小一方天地,内里机关重重,杀机暗藏,当时的极晶夜为了把这里变成自己的隐居之所,看来也花费了不少心血才把它布置成功的,其威力之强,即使她自己亲身入阵,若不知就里的话也讨不到什么好。
现在看来,那个一直犹豫的杀手只怕并不是因为多少还有点人性,更多的是因为实际操作有些困难呀!
齐天籁一双完美晰白的双足擢在潭水之中,一群小鱼正绕在她双足间畅泳,不识相的还好奇地轻噬她动人的趾尖。
她微微后仰,将身子靠在赵雪恒身上,微微回头,双目中透着一份笑意道:“这个地方可是天籁最喜欢的地方,有时候我烦了闷了,就跑来这里看看,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
赵雪恒看着这个美丽的深潭,微笑道:“这里确实很漂亮,瀑布如水帘一般,若是在瀑布之后有个山洞,那这里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花果山水帘洞了。”
齐天籁微一错愕,接着双目透出顽皮的神色,笑道:“雪恒姐姐和我的想法一样耶!我刚刚道这里的时候,也曾想过在瀑布后面挖个洞,藏在里面,再纠集一堆小伙伴,像孙大圣一样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赵雪恒不禁一笑,只要是看过《西游记》的,看到这个瀑布十有**都会习想起水帘洞,却是没想到齐天籁竟然会如此意外。
齐天籁突然站起身来,笑道:“雪恒姐姐跟我来吧!我带姐姐好好参观一下这里。”
说着似若在山间充满活力的精灵一般,身形一闪,迅疾的在偶尔露出溪流的石头之上腾挪闪跃,左弯右曲,身形灵动。
齐天籁带着赵雪恒在这片小小天地游览,两人一边观看山水景色,一面聊些近况趣事,很是投缘,一如当年。
……
明月在天,小谷内寂静无声。
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走入前谷的石屋之中,屋子以竹廉分作前后两进,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家具杂物等一应家庭的必须品,无不齐备,窗明几净,清幽怡人,但……就是没人。
齐天籁和赵雪恒现在居住在内谷之中,前谷的石屋之中自然是空无一人。来者看来也早有所知,并不意外,他身穿一件单薄的儒衫,气质中带无尽的落寞,带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之感。
他似乎对石屋的布局也并不陌生,他走到窗前铜镜之前,静立良久,默然不语,过了许久方才徐徐长叹。
“柳太师可是在叹息天籁不在这里呢?”一声清朗激越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打断了来者的思绪。
来者缓缓转过身来,一阵令人喘不过气的深沉呼吸声,正从他体内传出。
那呼吸声沉闷如雷,简直犹如整座山谷都在呼吸,都在吞吐,都在咆哮一般。
只见山上,门边,地面……四周的石块都在异动,群石迸裂。一收一放跃动、抖颤,怦如心跳,树木也像在随着呼吸而有节奏的抖动,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正于周遭弥漫。
那是一位鬓眉皆长,浓髯三尺,拂飘扬起老者,怪异的是他须发一半黑一半白,面部皮肤一半粗糙的如同松树皮,一半却嫩滑如玉,连同双臂也是一干瘪衰老一年青健壮,本该显出无比的怪诞,然而那须发左黑右白,脸上便是左嫩右枯,身体其他部位的各半的异象也是各自左右互补,反而呈现出一种乱中又序的奇异对称和谐感觉。
来者正是法元帝国当朝太师,修罗界十大修罗武王之一——气象王柳辖烩。
柳辖烩缓缓转过头,看着在门外突然出现的赵雪恒,目光寒如冰雪,似是不含任何人类的感情,按在案几上的手晶莹通透,像蕴含着无穷的魔力。
赵雪恒注视着柳辖烩那有着枯荣乱象的脸相,对他满含着冰冷杀意的冷酷目光视若不见,似乎区区柳辖烩还吓不倒她。
柳辖烩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赵雪恒,杀机大盛,小屋内仿佛突然到了三九严冬一般,寒冷萧瑟,杀机弥漫。但是赵雪恒却对他的杀机视若无睹,一片云淡风轻之态。
过了片刻,柳辖烩深深叹息一声,冷酷的眼神忽然生出变化,露出缅怀回忆的神情,语气出奇的平静,似在自这自语的道:“天籁可还好?”
赵雪恒看着这位权倾法元帝国,威震修罗世界的盖世人物,摇头叹息道:“母亲被人害死,而这位害死母亲的凶手如今又要来杀她,偏偏这人又算是她的父亲,你说她好不好呢?”
虽然说柳辖烩似乎天人交战到最后也没下得了手杀齐天籁,但是身为父亲,却因为那种不知所谓的理由而杀死自己女儿,这种邪恶的想法还是让赵雪恒鄙视不已,更何况她和这位法元太师代表的势力之间还有不少矛盾,自己更是还有一掌之仇,自然对他没有好话。
柳辖烩的目光又变回无比的冷酷无情,淡淡道:“好胆,莫要以为你在腾龙学院借助天时地利与人和,击退了本太师一次,就真当自己已经是天下无敌了。”
赵雪恒看着双目中魔芒大盛,浑身邪气凛然的柳辖烩,微微摇头叹道:“若说完美状态的气象王,那真是十分的危险。可惜柳太师心系大计,不惜将大部分力量用来维系抽龙古荒印和葬源玄玉棺,现在心境又被天籁刺激而变得离乱不堪,一身超绝战力十不存一,有啥可怕?”
“嗯!”柳辖烩脸色陡然一寒,森然道:“你……是从哪里……,不,是……法心月说的吧!”
话音未落,柳辖烩身形一闪,转眼间已经来到越过数丈距离,来到赵雪恒身前五尺许处,两手变化出难以捉摸的奇奥招数,往她攻来。其速度之快,身法之诡异,实在是赵雪恒生平仅见。
然而,柳辖烩的手快,赵雪恒的剑更快,柳辖烩探出的杀手堪堪到了赵雪恒身前三尺处,迎面而来的是一道盈盈如秋水的剑光。
剑光凝练,如雨如丝,瞬间切入柳辖烩两手之间的空隙之中,柳辖烩容色微变,应剑后撤三步,刹那间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易经六十四卦第二十九卦,坎为水,行险用险,上下卦。
象曰: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愚夫当财下去取,摸来摸去一场空。
易道之剑的坎卦之剑,刚阳剑芒居中,阴柔剑芒在上下,成外柔内刚,四面向中心性发展的剑势。如万川流水,无处不流不渗入,任意曲直矫柔。对手被这等水象剑芒卷袭,造成沟渎、隐伏、险陷、加忧、心痛的现象,若不依照卦象所示,在重重艰险中胸怀坚定的信念,发挥执著专一的力量来挣脱江河难济之势,必定重创当场。
柳辖烩能及时发觉其中玄妙,迅速抽身,却也了得。
赵雪恒一剑逼退柳辖烩,像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淡淡的道:“柳太师若想打架,我自然奉陪。正好也可借此了结了当初的一掌之仇。不过这座小屋毕竟是天籁故居,万一毁坏了却是不好。要打的话,出来好了。”
赵雪恒说着,转身走向石屋之前的大片空地上。
柳辖烩自石屋之中缓缓而出,一手负后,另一手前挥,五指缀合成刀状,锋锐遥指赵雪恒,双目精芒大盛,长笑道:“好!自我柳辖烩武功大成以来,尚是首趟有人能令我甫动手立即屈处下风,虽是因为我状态不佳,可是高手交锋,无所不用其极,当然应算是你的本事。”
“多说无用,上次一战,那三十三式黑天白日手虽然令我大开眼界,却未必就比我的易道之剑高明,我败得不甘心,今天就让我直面太师的武道精髓,见识一下那传说之中,柳太师威震天下的《森罗乱象万气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