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六月初六,太后寿辰已至。
大街小巷张灯结彩,游龙舞狮花车画舫皆奏丝竹之声,汴京内外一副盛世之景。
天子大赦天下,让未犯重罪者得以归家侍奉父母。曹华趁此机会狠狠放了一批人,还得摆出恶人模样,冷冰冰的来一句:“算你们运气好,下次落在我手上...哼...”
重见天日的犯人倒是不敢骂他,走出典魁司阎王殿好似重新投了胎一般,辞官的辞官离京的离京,估计这辈子都不敢在接近朝堂。
寿辰当天,百官放了一天假,品阶高的将相得以到宫中赴宴,不过太后年事已高没露面,只在后宫摆下宴席,接待皇室宗亲和一些得宠的近臣。
前文说过曹华的职位是内官,也就是天子家奴,没资格和朝臣共聚一堂。
但太后寿辰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身为天子亲封武安侯也不能不去,于是便只能和藩王世子王女驸马爷等官家亲眷,一起去了后宫赴天子家宴。
天色未亮,侯府中,曹华焚香沐浴,在大浴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
玉堂和绿珠捧着托盘小心翼翼站在屋里,眼睛也不敢抬,脸红红的站着,托盘上放着红色太监袍、拂尘、软帽...
曹华瞧见这身行头,站在屋里错愕许久:“让我打扮成太监进去?”
玉堂倒是愣了下,不敢抬头,小声道:“公子,以前都是这样的。”
男人要进后宫,又不是皇室宗亲,除了太监还能是什么。
曹华头皮发麻,想起自个穿着太监袍,手持拂尘翘兰花指的模样,便是鸡皮疙瘩一身。
还真成西厂厂公了?
心里虽然不乐意,但终是不能和官家对着干,曹华考虑少许,只能嫌弃的穿上装饰华美的总管袍子。
人面桃花曹貂寺!
玉堂小心翼翼打量几眼,还不忘安慰一句:“公子,其实这样也挺俊的。”
“是嘛?”
曹华手持拂尘站在铜镜前转了两圈,又是一身鸡皮疙瘩。
好在片刻后,寒儿从外面跑了进入,躬身道:“公子,义父传来消息,让您穿侯服入宫。”
曹华总算是松了口气,急忙把太监袍子脱下来扔到了一边,换上了天子御赐的那身银色武服,腰悬雪白长剑,登上了雕花步辇。
宫城中是不能骑马的,一些身体不适的王公将相被天子御赐步辇,由人抬着在宫城行走,这算是一个极为恩宠的殊荣,满朝文武也没几个,但曹华就有,可见天子赵诘对这个亲信的宠爱有多深。
两百黑羽卫开道,沿途大小官员百姓尽皆避让,连些许郡王之子撞上了都主动靠边,能让曹华停下来行瞩目礼的,也就几个亲王和一品大员。
这些个大人物,曹华或许听过名字,但真人一个都不认识,只能作出一副冷酷模样,偶尔看这个一眼,看那个一眼。
吓得肝胆俱裂的人便不用理会,脸色微变的他便颔首示意,若是对方微微蹙眉,他还得含笑相迎。
至于吓晕过去的,也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了,毕竟他也不是故意的。
还别说,这方法挺管用,一路上啥事没有,也就吓晕了俩姑娘,也不知是那个地方的小郡主。
本以为能畅通无阻的到宫城走个过场,到了西华门外却出了岔子。
此时前来贺寿的赵氏宗亲正陆续入内,大部分走路,也有乘步辇的。虽然亲王、郡主身份悬殊,但大多还是按辈分入内,该教姑姑伯伯的还是得叫。
几个驸马更是窝囊,老老实实站在路边等候,见谁都得打招呼,老婆受宠的还能陪着一起进去,连天子赵诘都记不主的闺女,那驸马就不用说了,很自觉的站在了内官后面。
换做往日,曹华以内官的身份从侧门进入即可,可今天莫名其妙以侯爷的身份过来,还乘着御赐步辇,场面就尴尬了。
四五个步辇被人抬着杵在宫门外,有郓王赵楷的,有太子赵桓的,有永安公主赵天洛的,有国丈万殷的,曹华乘着八人抬的步辇站在一堆皇子王侯跟前,可谓是鹤立鸡群。
太子赵桓等人倒是目不斜视当没看见,剩下的一堆走路的人就尴尬了。他们好歹也姓赵,喊当朝天子叔伯舅舅的,总不能走在曹华后面,可他们也没这个胆子插到京都太岁前面,皇室远亲到不至于人间蒸发,但薛九全有权干涉宗氏子弟的月俸,被剥削几个月他们也扛不住啊。
曹华也是很无奈,他是侯爷,按理说应该和侯爷走一块,可在场几个侯爷七老八十论年纪能当他爷爷,杵着拐杖颤颤巍巍站着,他让人抬着走前面走后面都不对劲。
一时间,诺大的宫门竟然堵住了,宫里太监不敢说,赵氏远亲也不敢问,除了几个亲王皇女,谁都不愿意先进去。曹华自然更不敢先进去,这要是传出个‘视赵室宗亲为蝼蚁’的名声,估计赵诘都保不住他。
至于下步辇走进去也不行,曹华没进过宫不认识路,进了宫两眼一抹黑咋办。
略微思索,曹华直接停在门外,学着几位势均力敌的藩王世子闭目凝神。
就在众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永安公主看不下去,冷着脸沉声道:“曹华,你去后面等着。”
曹华松了口气,本想借坡下驴直接跑到最后面,哪想到后面的几个小年轻惊恐开口:“皇姐使不得,曹都督为国敬忠日理万机,我心中仰慕已久,岂能让曹都督屈尊与我等身后。”
曹华脸色一沉示意他们不要说话,哪想到几个年岁不大的赵氏远亲吓得肝胆俱裂,差点给跪下了。
赵天洛气的浑身直颤,堂堂皇室宗亲,竟然被一个外姓家奴吓成这般模样,这个天下姓曹不成?
赵天洛见几位皇兄不开口,便转而怒目道:“曹华,你过来,给我抬着步辇。”
此言一出,西华门外顿时嘈杂起来。
曹华只给当朝天子抬过轿子,太子都没这个福分,说是内官,整个大宋朝野谁敢把曹太岁当内官看待,而且以曹华的蛇蝎心肠,只听命与当朝天子一人,岂会屈尊给一个藩王之女抬步辇。
几个皇子皆是侧目,常言一朝天子一朝臣,为防被猜忌,对于父皇的亲信他们一向是态度暧昧,不拉拢不抵触,基本上都是当做没看见。
哪怕是太子赵恒也不能轻易驱使曹华,让曹华给他抬着步辇入宫是什么意思?宣告父皇的亲信对我唯命是从?你可以下来了?
不过他们心中对曹华所作所为的反感还是有的,康王的闺女说出这话也不会被天子猜忌。
不过显然,曹太岁置之不理也没人能怎么样,想要趁机看笑话也不可能。
果不其然,曹太岁腰悬长剑便从步辇上跳了下来,大步朝着永安公主走去。
“不可..”
“你大胆...”
诸多皇室宗亲顿时慌了,曹华冷血无情他们知道,也曾经干出过当街杀高衙内的事情,但高衙内不过是个义子,杀了也就杀了。太后寿辰之日,岂敢对一位公主动手?
赵天洛脸色也是微变,没想到曹华提着剑就过来了,往步辇后缩了少许,眼中怒意更甚,却不敢再呼来喝去了。
抬着步辇的几个小太监,想起曹华‘一人可挡三百铁甲’的名声,脸色都是煞白,进宫也不敢带刀,曹华却是有天子御赐的宝剑,哪怕是换过来曹华赤手空拳他们拿刀,也不过是死的好看些罢了。
几个小太监往后退了几步,想起抬着的是公主,又硬着头皮想要上前阻拦。
赵天洛大惊失色,气急之下便抱起身旁的礼盒,准备用来砸这胆大包天的奸贼。
曹华微微偏头:“公主真让我抬?”
赵天洛错愕许久,站在步辇上抱着大礼盒,终是没敢砸下去,咬牙许久,才沉声道:“别挡路就成.....”
曹华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几个太监:
“走!”
“诺!”
身边几个小太监腿直哆嗦,眼神都不敢乱看,连要走在太子后面都忘了,麻溜的就冲进了宫门。
曹华怀抱长剑走在跟前,打量着赵天洛手中的礼盒,轻轻笑了下。
赵天洛明显有点局促,走了一截,偏头看向旁边的曹华:“你跟着我做甚?”
“你咬我?”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