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太女花费了近一年,才坐稳了位置。
有松棠被世界偏爱的【好运】,这一年中,国中一点儿风波都没起。在格外风调雨顺的老天保佑下,百姓的生活都十分平安。
太女也开始着手,试着提升女性参加科举的可能性。
松棠接下了松家的家产。她清退了占着松家的老家伙,只留了些无依无靠的幼女。她现在虽然仍未及笄,但已经是京城中许多商铺的,名副其实的主人了。
有着管理山寨经验的张燕子,则将过去的经验放进了军队里。她带着自己的人建了燕子军,自内向外分化旧的军队。
长公主也终于能进入她心心念念的军营。她带着她的一些侍女,凭借自己的身手本领和熟读的兵法,成功开始从副将开始努力。
知晓阴阳万物的哑女,被安排进入了司天台中,跟在主簿身边学习司天台的各项事务。不久之后,便会由她来处理司天台的事吧。
艾草则闲了下来。
她每日只吃睡,偶尔去骚扰一下哑女,问问现在她身周的灵魂是什么状态;再顺便通过系统找男配,将他们的气运一个个地剥下来。
她还去学了如何用人面作书皮,用那张丝毫没被她伤到的男配侍卫的面皮,做了礼物送给松棠。
又一年,终于将手头事情忙完的松棠,拉着艾草一起去领养小狗。
仍是去了那家食肆。
原先看见的三只如同雪团子的小狗,已经被领养出了两只。只剩一只无精打采的,趴在门槛上向外张望的小狗。
身形较以前长开了许多的松棠远远地看着它。
随后她上前,向食肆主人讨来了这只小狗。
她抱着这只也已经长开了的小狗。她手臂上的,强壮的肌肉微微隆起。
小狗是第一次被这样亲密地抱着。它的脸上露出了微妙的困惑,还试着挣扎了一下。
它很快意识到松棠对它没有恶意,便在她的手臂中改变了一下姿势,以更加舒服的姿势窝在了她的怀里。
松棠抱着小狗。她的脸上同样露出了类似的,困惑的表情。小狗全身心地信任着她,她便被小狗委以重任了般,认真地抱紧了它。
松棠小声说:“我现在可以养它了诶。”
她珍惜地将这只小狗抱在怀里。
艾草笑着点头。她摸摸松棠的头顶——经过这段时间好吃好喝的养着,松棠现在已经快到她肩膀了。
艾草说:“是啊。你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松棠已经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了。
松棠问:“你要走了吗?”她垂着眼睫问,“……我以为你会陪我到及笄时候呢。”
艾草笑了笑。她搓了搓松棠的发顶,说:“我现在走,和我等到你及笄的时候再走,有什么区别吗?”
松棠沉默着摸摸小狗。小狗的毛发柔软,稍微有一点刺手。
艾草问:“你想我留下吗?”
松棠小声说:“但你又不是真的早亡。”
艾草和她偷偷说了,哑女对她的批文【早亡】并不是早早死亡的意思。她只告诉了松棠一人,毕竟如果让这事被太女知道,太女只会早早忌惮她这名不会早早死去,还有特异能力的谋士。
【早亡】只是代表着,艾草会早早从这个世界离开。
松棠已经为这一天做了许久准备,但在离别真正到来时,她还是有些难过。她已经在这段时间里,将艾草当成了自己唯一的家人。她曾经在失去父母时难过,现在又要因为艾草的离开而难过。
松棠低着头,眼泪从眼角滑落。她的眼泪落在狗狗湿润的毛发上。
小狗抬头看她。他眨了眨黑色的眼睛,伸出舌头慢吞吞地将她的眼泪舔去。
艾草笑嘻嘻地说:“现在你会因为我的离开而难过。小狗会在数十年后死去,你又会在那个时候难过。”她轻轻点了点小狗的头顶,“人的一生,就是会有这么多难过的。”
她的手指陷在小狗毛茸茸的毛发里。
松棠突然有了种预感。
……现在就是她们最后一次交流的预感。
松棠问:“为什么不能避开难过呢?”
她像是再一次变成了那个小小的,会努力拉开门收留艾草的小女孩。她执着的问:“难过这么糟糕,为什么不能避开它呢?”
艾草笑了下。
“人生来就是会死的。”她说,“那你认为,我们也要避开出生——我们的出生也没有意义吗?”
松棠摇头。
“我能够为那些坚强的,仍旧在这片土地上徘徊的女性获得再一次的新生。”艾草说,“这也是我的多此一举吗?她们的出生也没有意义吗?”
松棠再次摇头。
“由我带来的新生,和孩童从母亲肚子里出生,是不一样的。”艾草慢吞吞地说,“我带来的新生,是恶鬼向仇人讨债;母亲迎来的新生,是神明对她的垂青。”
“明明出生时都是孩子,但男孩和女孩会拥有不同的未来。”艾草说,“明明都是孩子,有什么不一样呢?明明都是孩子,就要避开女孩,只喜欢男孩吗?”
“这和避开痛苦难过,只喜欢开心喜悦,有什么不同?”
松棠张了张嘴。
“因为不公平,所以我才想这件事变得公平。”艾草说,“大家被杀就会死,生孩子也都是鬼门关。我不过,是把男子生孩子死去的概率……调高了一点而已。”
顺便再将他们过往,因为调节天平而获得的,更多的红利……以同样的痛楚返还到他们身上。
这样也很公平。艾草想。
“难过衬托喜悦的可贵。”艾草说,“像这个世界,曾经就由女孩衬托出男孩的可贵。但为什么要避开公平的其中一方呢?”
她目光柔和地看着松棠:“我有我的答案,你也会有你的答案。”
“……我会慢慢想的。”松棠说。她低着头,轻轻抚摸了下自己新得的小狗。她现在,也成为了被这只狗狗全身心依赖的人了。
“我……谢谢你,艾草。谢谢你愿意在那一天来到我家门口。”松棠说,“谢谢你带我走了出来。”
松棠的表情太过低落,看起来像是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不用谢。”艾草温和地说,“是你自己走了出来。”
艾草也知道,松棠在暗地里被称作“母老虎”。这个称号还已经在京城中逐渐风靡,成了年轻又强势的女子的称呼。
艾草笑着,再摸了摸她的头顶。
艾草想象了一下,未来松棠会长成什么样。
想到松棠会从柔软的幼崽,长成强壮的大人,艾草就忍不住弯了弯嘴唇。
她向松棠告别,说:“再见。”
她脖子上的吊坠微微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