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统领的脸绿成春日里葱葱郁郁小草的颜色。
这已经是多少年前的秘事了,而且这件事知道的除了他的两个早就死去的心腹,便是他自己了。弘帝,自然是不能知晓的。他奉旨彻办的案子,结果自己的心腹给他将罪臣之孙捡在身边养着。
而平安这么些年,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林统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孤儿。
林统领也有些惊惧了,这喻雄昌,果然还真的有几分本事。幸得他不省得执印人的事,否则将执印人拉拢到他的队伍中,才最是危险。
弘帝看完奏折,一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秋明光与房衍,也是喻雄昌的人。”
向来喻雄昌定是朝秋明光许诺,他私养外室子的事,不会影响到他的仕途。
弘帝忽而有些光火。难不成他会因为秋明光年青时有一段风流韵事而罢他的官吗?这秋明光怎地这般糊涂?不来与他这个正儿八经的帝王商量,偏生要信任那喻雄昌?
那房衍呢?又有什么把柄被喻雄昌给捏住了?
他横了一眼垂着头的林统领,火气越发的大了。他身边最信任的人竟然欺骗了他,他还有什么人可以信任?
林统领有些呐呐:“官家……臣,臣知罪……”
弘帝哼了一声:“既然知罪,得了空,便将平安处理了罢。”
哼,平安死不足道,但林统领还得活着。至少要活到他坐稳龙椅为止。
林统领垂头:“是。”
“至于顾闻白这案子……”弘帝淡淡地道,“推波助澜一把,让事情发酵得越大越好。”
“是。”林统领领命。
弘帝忽而又叫住他:“你着人到中宫宣一道旨。”
林统领糊涂。
直到听完圣旨的内容,林统领才明了。
原来弘帝,果真是将孙南枝放在心上了。
他垂着头,心想道,皇后明灵,倒是可惜了。男人若是要无情无义起来,什么夫妻情深,都是虚幻。
只是可惜了他的平安。
林统领心中涩涩,领着宣旨的内官出了含元殿。
从含元殿到中宫,距离不远不近,外头艳阳高照,林统领看得花了眼,湿了一点眼角。但……无毒不丈夫,该狠还是要狠,他眨眨眼,收敛了心中的那点伤悲,脚下走得更快了。
户部、刑部同时上了奏折,大理寺很快重新梳理了案子,顾家门房才开了门,大理寺卿明风便来查案了。
大理寺卿明风却是皇后明灵的本家子弟,若是认真算起来,明灵还得叫明风一声堂叔。
明风年纪虽轻,但凭着自己的本事左右逢源,在大理寺办案几年,颇得人心。当然了,最重要的是,明姓不多见。大伙都心知肚明,明风是太子妃明灵的亲戚,自然对他客气几分。
他领着官差,倒也客气:“顾闻白、罗星汉可在?”
门房瞧了一眼他,见他脸上虽然带着笑,但倘若他不领进门,那架势便要闯进去似的。
很快明风等人便被带到顾闻白跟前。
顾闻白睡了一晚,精神好了许多,虽然穿着孝衣,倒还是翩翩风度的郎君。
偏厅外,梵音喃喃,明风神情有些肃然:“理应要到令堂灵前上一炷香。”
顾闻白睨了他一眼:“不用了。”
二人默默地站在偏厅内,明风领着的那些官差则在外头站着。
顾闻白又道:“我姐夫可能得待会才能过来,还得劳烦大理寺卿多等一会。”他语气倒是不卑不亢。
明风瞅了他一眼,忽而握起拳头朝他狠狠的打了一拳:“臭小子,不是说告别京城,再也不回来了吗?”
顾闻白受了这一拳,风轻云淡的脸上缀了些笑意:“你这小子,几年不见,还会摆起谱来了。”
明风朝他又是一拳:“喂,我如今,可是大理寺卿啊,怎地也得摆摆威风吧。”
二人相视一笑,一道在偏厅里坐下。
明风一脸八卦的模样:“听说你娶妻了?啧啧,当初有人的眼界可高得很,便是唐家、秋家的姑娘掷了多少荷包,表露了多少回心思,愣是没回应人家。”
顾闻白想起苏云落,唇角微微弯起:“她与众不同。”
明风啧啧啧了几声,到底是转入正题:“这回秋尚书与唐家,是不是要替当年他们的女儿报仇雪恨,是以才紧紧咬着你不放。这情债啊,该还时还得还。”
这明风与当年一样,还是这般口无遮拦。什么情债,若是让落儿听到了,弄不好是一顿河东狮吼。顾闻白无可奈何:“没有你说得这般简单。”
“你可听说过喻雄昌?”
明风眉头一蹙:“怎地不识得,喻明周的爹嘛,如今是清真道人了。先帝崩前,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我猜想他野心不小,许是怕天下动荡,才没有直接下手。不过这一犹豫,便被弘帝得了手。如今二人分据大内,各占半壁,暗中更是拉拢官员们。得亏六部还照常运转,不然大伙都疯了。”他眉头挑了挑,“喻雄昌在报当年的仇?”
顾闻白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却是沉吟道:“自古兵权在谁的手上,谁便是强者,难不成……”
他记得手握兵权的禁军统领,是明家人。
明风苦笑道:“我那堂侄女,心思可不轻。”当年年仅十五岁的明灵能击败众多贵女,得太后青眼,做了太子妃,这等心思,便不是旁的人可以相比的。
话音才落,就听外头二管事急匆匆地喊道:“三爷,皇后驾到!”
于嘉音逝世,不过是三品的诰命夫人,皇后竟奉旨前来吊唁,乃是无上的荣光。顾闻白与明风对视,俱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了然。
弘帝,这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皇后仪驾,将长庆坊内的巷子塞得满满的。
顾家正门大开,顾闻白领着顾家所有的人,垂着头陈列成数排,迎接皇后明灵的到来。
皇后的仪容,是不能随便窥视的。
皇后明灵,今儿身着一件素色的深衣,头戴深色帷帽,玉手轻轻搭在侍女手上,缓步走下仪驾。
她的目光,缓缓掠过顾闻白低垂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