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城被她轻蔑的态度弄得心情极度不爽,可他却不得不极力地忍着。
他定定地看着她,隐忍着怒气,动了动唇,哑声开口道:“爷爷病重,他希望在临终前能见你一面。”
“……”
顾依然的骤然崩紧,脑子好像反应慢了半拍似的,僵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话。
安老太爷病重到要交待临终遗言了?他想要见自己?
顾依然垂在身侧手猛地攥紧。
他们明明就站在医院住院部楼下,不停地有人来来往往,可四周却好像陡然安静下来了一样。
顾依然四脚僵硬在站在那儿,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安若城有些急切地往前一步,紧盯着她,说:“依然,算我求你。跟我回去见他最后一面,好吗?”
这是爷爷的临终遗愿,他一定要替他达成。
“求我?”顾依然蓦地回神,看着眼前男人认真的表情,僵硬的面容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安三少也有求人的时候啊?那我可得好好考虑一下……”
“依然,没有时间了,求你现在就答应……”
安若城哀求声音被猛地打断。
“安若城!你也有求人的时候?那我当初求你的时候,你是如何不屑一顾?”
顾依然很生气,语气前所未有的不好。
安若城的脸瞬间黑了。
他知道,她是指那天晚上,她求他不要伤害云初,可他却偏偏跟她的请求背道而驰,狠狠地下达命令,让欧阳沉将云初扔到海里。
虽然他最后一刻改变主意了,可她并不知道。直到现在,她都认定是自己害死了云初。
安若城心里很憋屈,很难受。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动了动唇,开口说:“依然,我……”
他想要解释,那天晚上他并没有真的将云初扔进海里,他根本就没有杀害云初。
可他实在太清楚,不管他怎么解释,她都不会听得进去。
在她认定的事实里,他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什么?”顾依然轻吸一口气,看着他满是痛若的脸,心口微微有些痛。她猛地转身,背对着他,冷冷地说道,“安先生的请求,我会考虑。安先生请便。”
只有不看着他,她才能做得更绝情。
安若城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钟,才转身,离开。
顾依然感觉到身后的视线消失,感觉到他已经离开,垂在身侧攥得紧紧的手陡然松开。
可很快,她又听到一阵脚步声。
她的手又猛地攥紧,飞快地转身,怒道:“安若城!我说了,请你离开……”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看到了来人。
不是安若城,而是阿若。
“是你。”顾依然诧异,慢慢地松开了拳头。
阿若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又看向眼前的人,动了动唇,说:“我刚碰到他了,他来找过你?”
虽然他没有明说“他”是谁,可两人心照不宣,都知道他是指安若城。
顾依然轻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和一些,开口说道:“他来找我,说是安老太爷不行了,想要见我最后一面。”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低下了头,避开阿若的目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不一样的情绪。
可她不知道的是正因为她低头的动作,错过了阿若眼中一闪而过的异样之色。
听到她的话,阿若并没有立即开口。
顾依然不禁抬起头,看向他。
见他好似在发呆似的,双眼模糊,不禁低声唤道:“阿若?”
“嗯。”阿若蓦地回神,看向她。安静了一下,他说道,“那就去吧,好好看看无形之中给过你伤害的人,临死前的惨状。我会陪着你。”
顾依然的手心微握成拳,她很想说她不要去,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她觉得,或许阿若说得对,她应该去看一看那个无形之中伤害她的人,临死前到底有没有一丝悔意。
帝都与南城相隔不远,只是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便到了。
阿若送顾依然到帝都安家老宅的时候,安若城也刚好赶到了。
三个人目光撞一起的时候,各自的内心都非常复杂。
之前顾依然和安若城在一起的时候,也曾跟他一起回过安家,不过,他们回的是安家在帝都的别苑,并不是这处老宅子。
当顾依然第一眼看到这栋宅子的时候,双眼便不由自主地瞪大,垂在身侧的双手也攥紧了。
这儿就跟她梦里的牢笼一模一样。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她这辈子的悲剧,就是在这个地方发生的。
她被迫嫁给安若倾,她人生的第一次洞房花烛夜,她怀着孩子的那十个月……全都是在这儿度过的。
而造成这一切的其中一个始作俑者,如今正躺在这儿等死。
顾依然从没想过,四年多以后,她居然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回来见她最恨的人。
“爷爷就在西边的偏室,他说,想要单独见你。”安若城一边带着人往西边的偏室走,一边说道。
对于他来说,阿若始终是外人,能让他跟着进老宅,已经是最大的通融,没有道理还让他一个外人去见爷爷。
所以,他的话是对顾依然说的。
顾依然没有哼声。
走到偏室门口的时候,安若城停下脚步,阿若也停下了脚步。
顾依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个男人,在安若城的期待下,在阿若的目光鼓励下,她推开门,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房间里闭不透风,充斥着一股老人味。
顾依然走进去之后,门便在她身后关上了,她下意识地走到窗户边,将窗户给打开了。
并不是她嫌弃这屋子里的味道,而是因为她是医生,她很清楚,保持卧室通风对病人有多么重要。
好吧,她也不是特意为卧室里的人着想,只是身为医生的潜意识让她这么做了。
“依然,你来了。”
房间里响起一把垂垂老矣了声音,沙哑得仿佛让人听不清。
可这个房间里实在是太安静了,顾依然想听不清都难。
她寻着声音走进里间,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安老太爷。只是几个月未见,安老太爷的模样就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似的,整个人形容枯槁,虚弱得好像随时要永远地闭上眼睛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