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有美人,刘粲萎靡不振的脸上顿时来了精神。靳准见刘粲心动,笑吟吟地回头道:
“月光,进来吧。”
一位少女,年可十四五,从石阶上款款走下,一直低垂着脑袋,直到刘粲身边,向他到了声万福。刘粲迟疑地看了看靳准,犹豫片刻,这才用手指勾住少女下巴。
少女轻轻抬头,六妹绛唇之间,果有沉鱼落雁之色。刘粲咽了一口口水,竟惊得向后倒退了两步。待意乱神迷的心思稍定,这才闻到空气中似乎散发着少女的体香。
“这是哪……哪儿来的国色?”他不敢相信地看着靳准:“靳护军怎有这种艳福?”
“殿下此言差矣,怎么能说出这种丧人伦的话!”靳准故作愠怒状,心中其实乐开了花:“这是小人的长女,名唤月光,其母早逝,全是小人亲手抚养长大。若殿下不嫌弃,还望与殿下做个内助,也算我靳家门上有光。”
见刘粲已经急不可耐,靳准向女儿使了个眼色,靳月光会意,向前行了两步,正摔倒在刘粲怀里。刘粲一时不知所措。
“护军,您将令爱生养得如此……娇艳,实在是……大功一件!”他已经开始结结巴巴了,一下想不到该用什么词表达感激:“对!大功!若是此番渡过劫难,斩了那作乱的刘乂,将来等老头子死了,你就是一国之舅。”
他本来还嫌弃此地简陋偏僻,如今见到佳人,早把战场上的失利,形势的危急忘得精光。他倒是宁愿在这“地牢”里长久待下去。
靳准道谢了两句,就识趣地离开了地牢:刘粲已经被紧紧拴在了自己一方。他回到地面,探子正巧递来密信:刘聪那边也有了回复。
当日稍晚时候,刘乂也接到了斥候来报:刘聪纠合亲卫,一路疾行,尽弃辎重,已然在平阳城外不足十里扎营。
“可有看见天子军队多少?”
“约莫四五千人。”
刘乂松了口气:若是只有四五千人,加上城防,倒还不算特别悬殊。料是刘聪那厮也担心平阳有异变,所以不待集合败军,就急行军赶来,没想到自己早就据城而守。如此疲惫之师,如何能够攻城?
何况自己还有羌人与刘曜两个潜在的盟友未曾行动,似乎局势已经大定。在东宫守卫的簇拥下,他志得意满地在城门处眺望,仿佛已然是匈奴的首领:待自己登基之后,先整肃内政,再进取关中、陇右,最后出关征讨洛阳,效始皇帝故事,可以一统天下。
正待他做着美梦的时候,卢志急冲冲地排开几个守卫,也来不及行礼,直接走到刘乂面前。刘乂知道大概两个潜在盟友处有消息了,于是也不等卢志开口:
“羌人那边可有回音?”
“据平阳郡羌人使节来报,这些反复无常之徒,听闻殿下要与天子相争,平阳必然大乱,竟然吓得连夜从城西直奔关中而去了。”
“什么!”刘乂狠狠地锤了一下垛墙:“这些忘恩负义的家伙,难道忘了当初是谁在天子处为他们求情了么?何况去了关中,他们依凭谁?是刘曜还是伪南阳王司马保?”
“都不是!”卢志眼中也露出了少有的惊慌:“听说关中羌人,有一名唤姚弋仲的,趁着中山王进攻长安,关中大乱,在扶风郡立国了。这些羌人见平阳将乱,就都经北地郡投关中而去了。”
“北地郡不是中山王的属地吗?他在干什么?连个信都不回?”一想到刘曜,刘乂气血上涌:“还有那呼延晏不是带着万余人从河内全师而还么?他怎么会比刘聪到得还晚?”
“禀殿下,臣不敢藏私。刚刚收到中山王从长安寄来的回信。信中说,呼延晏已经去长安了。”
“呼延晏不是应该发兵来平阳助阵么?为何奔刘曜而去?”刘乂瞪大了眼睛:“再说,先前不是写信让刘曜发兵么?他怎么说?”
一串连珠炮似的问题,饶是卢志也难以招架。他深呼吸一口气,才沉重地背诵起信中的句子:
“‘殿下与天子相争,此是殿下家事。仆乃帝胄旁支,如何敢僭越!况关中初定,南阳王尚在上邽,仆不敢轻动,不能以急殿下之私,而缓国家之要害也。’这是中山王信中的原话。”
这封信写得可谓冠冕堂皇之至。先是说刘乂与刘聪相争,是他们俩的家事,刘曜自己不该掺和。而又以长安未定为借口,拒不出兵,还说自己是为了急国家之所急,而不愿加入内斗。
“可恶!若得登大位,必诛此人!”
刘乂一声狮子吼,声音在城墙下很远都听得到;可在旁人看来,却显得愈发气虚。离开了两个盟友,竟然生气成这样,即使是忠诚的东宫守卫们也会猜测,这位皇太弟的底牌是不是已经出尽了。
“中山王素来粗莽”,卢志见刘乂脸色发青,已然失态,赶紧为刘曜辩解两句:“想必是他身边人之手笔。听闻其夫人,前朝皇后羊献容素有心机,或是此人之毒计。殿下若是取胜之后,也不要与中山王撕破了面皮。”
“事到如今,为之奈何?”刘乂失去了耐心,直白地发问。
“且固守平阳,静待天子粮草耗尽,军心崩溃。平阳城坚,城中又有足够三千人用一年的粮草。而天子六军已然战败,若一时不能克城,自然散去。等到平阳尘埃落定,中山王自会降服。到时候,再生擒天子,尊为太上皇,可成大功。”
一番计划似乎没有明显疏漏。刘乂颔首,正准备开口答应,这时,他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世人皆曰卢先生神机妙算,如今看来竟是如此怯懦之徒!以此计而行,是误国也!”
众人回首一看,原来此人正是中护军靳准。
“怎生误国?”正在气头上的刘乂,正想找人好好厮杀一番,也觉得卢志困守城池的方案过于憋屈,靳准的方案或许是一条出路。
“我本部族人以武勇为大德,而晋人及杂胡畏我也,也是因为武力。若是大敌当前,怯战不出,恐怕非但遭人耻笑,我族人以为怯懦,而晋人杂胡之流亦失却敬畏。”
“那么,爱卿有何妙策?”
“很简单,乘天子立足未稳,杀出城去。”靳准摇头晃脑地说着:“兵在精而不在多。天子不过四五千人,皆是从河内撤下来的逃兵。而殿下的东宫守卫,都是四方征集而来的神勇之士。以此破敌,必能一举成功。”
虽然卢志在一旁极力劝阻,刘乂已经听不进去了,这个简单粗暴的方案,果然和他胃口:
“好,夕食之后,全军向城东进发,誓要诛杀天子身旁的奸臣!”
“只是城中多有奸贼的亲故,小人担心若是精锐尽出,有人会趁机作乱。”
“这是个问题。”刘乂也犹豫了。
“不如这样,让小人来担怯战的骂名,带着五百人把守平阳城。殿下亲率其余军队出城夜袭。如此可以两济。”
经过今日的大喜大悲,刘乂脑子已经没法思考了,见靳准说得也算在理,又交了投名状,也算值得信任,于是立刻回复道:
“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