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舞蹈学校不像节假日那么忙。
姜悦知道老妈“下班”比较早,晚上会做好吃的。一回家就忙着换鞋,准备去厨房看看晚上什么菜,没想到卧室里竟传出打呼噜的声音。
她觉得很奇怪,走过去打开房门,赫然发现大坑货正在呼呼酣睡。
姜妈生怕影响女婿睡觉,连忙跑过来带上门,把她拉到厨房:“让昕昕睡会儿,他夜里加班了,没怎么睡。”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中午回来的,吃完饭就睡了,一直睡到这会儿。”
昨晚被纪委监委紧急抽调过去,今天中午就回来了,这到底是什么任务……
姜悦百思不得其解,喃喃地问:“吃完饭就上床了,他有没有洗脚?”
姜妈没想到女儿会问这个,不禁笑道:“怎么不可能不洗脚,他是洗了澡上床睡觉的。我下午要在舞蹈学校盯着,没顾上洗衣服,他换下来的衣服还塞在洗衣机里呢。”
姜悦越想越奇怪,觉得有必要问个清楚,拉开厨房门嘀咕道:“都已经睡了一下午,不能再睡了,不然晚上睡不着。”
“可他睡的正香。”
“没关系,我去叫他。”
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有想法。
姜妈干脆不管了,坐下继续摘菜,由着女儿去喊女婿。
韩昕这一觉睡的很香,都没有做梦。
被姜悦叫醒,看着她那些俏丽的脸庞,揉着眼睛问:“老婆,你下班了?”
“刚到家。”
姜悦坐在床边,指指搁在衣柜边的行李箱问:“你不是去协助纪委监委办案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房门是关着的!
韩昕立马坐起身,一把搂住她:“他们找我之前,不知道我是刚出差回来的。知道之后良心发现,就让我回来休息了。”
老妈就在外面,万一老妈开门进来看到会多难堪。
姜悦连忙推开他的咸猪手,站起来问:“那要不要去了。”
“不用再去,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就算去我也帮不上他们的忙。”
“你夜里执行过任务?”
“嗯。”
“什么任务?”姜悦好奇地问。
李永春被留置不是什么秘密,就算不说她们很快也会知道。
案情肯定是要保密的,但他只负责帮着抓人,对案情本就一无所知,想泄露也没得泄露。
想到这些,他呵欠连天地说:“帮着盯了一夜长州分局的副局长李永春,早上协助他们对李永春采取留置措施,顺便帮着把人送到了留置中心。”
他的嘴很臭,姜悦下意识捂着鼻子:“你帮纪委监委抓了长州分局的副局长!”
“这两年落网的害群之马还少吗,一个正科级副局长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你又不是搞纪检的,他们为什么不找别人,非要找你?”
“可能我帮他们抓过陈国平,他们觉得我抓公安系统内的害群之马的经验比较丰富。”
“什么经验比较丰富,这是得罪人的事,他们一定是把你当作愣头青,就把你往死里用!”
“你以为我愿意,关书记亲自点了名,我能不去吗?”
这种事干多了,以后在单位真不好混。
姜悦很郁闷了,幽幽地叹道:“才说我师傅想参加选调考试去纪委,结果她还没考,你倒先帮纪委监委抓了个副局长,这算什么事啊。”
韩昕知道她是在替自己着想,拉着她的手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像我这样从部队出来的,还没什么文化,能混个中队长已经很不容易了。又不像我师娘那样想进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
“话虽然这么说,但关书记也不能这么干。”
“关书记这么做有他的考虑,再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关书记有什么考虑?”
想到去年跟几位老部队的老领导聊过的话题,韩昕感叹道:“这些年那么多军转干部,能像关书记这样安排到实职正处的少之又少。听说现在正团只能安排四级调研员,还不一定能进班子。
副团以都没有实职,不管是副团还是副营,都是降级确定级别,作为普通干部安置到各处室。区县也一样,除了副团能安排三级主任科员实职副科进班子,其他都是科员安置!”
姜悦低声问:“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算混的比较好的,回来之后参与侦办了几起毒案,在禁毒系统站稳了脚跟,至少没人怀疑我这个中队长的能力。”
“所以关书记想借这个机会,让你在纪检系统露露脸,证明军转干部只要委以重任,一样能干出点成绩?”
“多多少少有点这个意思。”
军转干部在各自单位的处境真比较尴尬。
一是专业不太对口,一切都要重头再来,刚开始在业务上真不如那些从地方高校考进来的同事。
二是年龄普遍比较大,跟新进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处于同一竞争起跑线上,压力可想而知!甚至连直接领导都比他们年轻,想通过熬年龄把领导熬走再进步,几乎没有可能性。
团以下军转干部在地方上能干到副科的有一些,但能干到正科的实属凤毛麟角,副处就更不用说了。
二次就业,真的很难。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姜悦连忙笑道:“至少军转干部工资高。”
“可在体制内干,谁不想进步?”
“你啊!”
“我是没学历,我要是跟你一样上过大学,我一样想进步。”
姜悦不想再聊这些,故作好奇地问:“老公,一个人要是被留置了,亲属能请律师探望吗?”
如果昨天问,韩昕真回答不上。
今天在留置中心,韩昕正好问过蔡主任这个问题,不禁笑道:“不可以。”
“为什么?”姜悦追问道。
“因为《监察法》不同于《刑事诉讼法》,监委调查不是诉讼程序,被调查人不是法定的犯罪嫌疑人,律师不能以辩护人身份介入。”
韩昕想了想蔡主任的解释,接着道:“而且贪污受贿等职务腐败案件不同于其它案件,大多依靠言词证据,大多属于涉密敏感案件,必须避免串供等影响案件调查的行为。”
“明白了,你也该起来了,赶紧去刷个牙漱漱口,嘴里臭死了!”
“臭吗?”
见他凑上来要亲,姜悦忙不迭躲避:“离我远点,你想熏死我啊。”
韩昕不知道自己的嘴臭不臭,只知道嘴里很苦,刚爬起身,正准备穿衣服去洗漱,手机突然响了。
一看来电显示,竟是“老战友”顾晓辉打来的。
该来的早晚会来!
韩昕知道“老战友”这是要兴师问罪,憋着笑划开通话键。
“韩队,忙不忙,说话方不方便?”
“不忙,方便。”
见女友一脸好奇,韩昕干脆放下手机,点开免提。
顾晓辉不知道他正跟谁在一起,只知道必须跟他要个说法,气呼呼地问:“韩队,你帮纪委监委来抓我们陈局是你的事,为什么非要找我?”
“老顾,你先别激动。”
“你把我坑成这样,我能不激动吗?”
“那你继续,我听着。”
“我想听你说,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让“老战友”尝尝自己那会儿抓陈国平之后的滋味儿也不错,韩昕越想越觉得有意思,振振有词地说:“我没找你,我是借办案的机会顺便去看看你的,这事你以前跟我和李政说过好多次。”
顾晓辉被绕糊涂了,下意识问:“我跟你们说过什么了?”
“你说我们只要有机会去长州办案,一定要给你打个电话,让你尽下地主之谊。你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
“这话我是说过,但你这次来办的是什么案!”
“老顾,你想想,我要是想坑你,就叫上你一起去抓李永春了,但我没有,就是考虑到咱们是战友,是兄弟!”
“事情都闹成了这样,我跟不跟你上去一起抓李局有区别吗?”
“什么意思?”
“你还好意思问什么意思,现在个个都以为你和纪委监委的人是我带去的。你的身份又需要保密,我特么都不能解释,简直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韩昕脸色一正,故作严肃地说:“是你带去的又怎么样,别再一口一个李局了,他这个副局长很快就会被撤掉,连党籍和公职都很快会被开除,像他这样的害群之马,不抓难道留着他过年?”
顾晓辉被搞得哭笑不得:“一码归一码,别跟我讲大道理!”
“多大点事,至于放在心上吗?你就是接待了下我,又没干别的。项大如果跟你一样胡思乱想,他那个大队长做不做了,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别提项大,我跟他不一样。”
“项大怎么了,有什么不一样的。”
顾晓辉苦笑道:“项大很快就要退居二线,他现在是百无禁忌,见解释不清干脆不解释了,还摆出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就差告诉人家你和纪委监委的人是他带去的,他跟纪委监委的关系不一般。”
韩昕没想到老项同志这么彪悍,忍俊不禁地问:“他想对这件事负责?”
“早上还说被你给坑惨了,下午像换了个人,快成我们分局第二纪高官了!”
“你看看,这就是老同志的觉悟,我们真应该向老同志学习。”
“我要是学他,我就惨了。不跟你说了,但这事我跟你没完。”
“老顾,别这样了……”
“你刚才不是说学习吗,我们从今天开始学习整顿,要写心得,还要自查自纠。”
不用问就知道,又是一人生病,全家吃药。
不过话又说回来,李永成团伙在长州兴风作浪长达十一年,不知道多少企业家被该团伙搞得倾家荡产,他们这些民警不可能一点都不知道。
之所以让该团伙逍遥法外那么久,还不是怕得罪李永春,还不是担心得罪那位刚退休的区领导。
从这个角度上看,是应该整顿!
韩昕暗叹口气,挂断电话。
姜悦听出了个大概,紧盯着他问:“老公,你又坑人了,你怎么总坑自己人?”
“我没想过坑老顾,主要当时没别的办法,不找他很难完成任务。”
“那也不能坑自己人……”
“老顾被坑了,他至少可以打电话兴师问罪,下次遇上可以敲诈我一顿饭。可我一样被马主任他们给坑了,我找谁说理去?”
只要跟纪委监委沾上就没好事。
姜悦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可能性,苦笑道:“老公,我觉得这可能只是刚刚开始,以后再有这样的任务,纪委监委恐怕还会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