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徐特派、李哥和丁哥三人,可能是韩昕这些年执行过的最轻松的任务,并且没有之一。
首先,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查他们究竟躲在哪儿,他们为了那五万办案费反而追的很紧。今天一早又打电话催,中午甚至又让去了一趟特派员办事处,跟上次一样恩威并施,连哄带吓。
其次,他们虽然有时候表现得很小心、很谨慎,但在反跟踪、反监视方面却很业余。
更重要的是,他们费尽心思设了这么大一个局,连公安部驻缅北办事处都搞出来了,当然要“开展工作”、“履行职责”,不然就成坐吃山空了,所以李、丁二人活动频繁,到处物色像王老板和吴老板那样的肥羊,以及像韩昕这样比较好骗的目标。
他们兵分两路,换作别人来盯,肯定会分身乏术。
然而,韩昕不是别人,而是杨哥刚收的小弟,并且李、丁二人看似认识的人不少,但真正的朋友圈就是杨涛等几个混迹在这儿的混子。
只要给杨哥打个电话,东拉西扯聊会儿,就知道他们两个在什么地方,现在要做的就是盯住徐特派。
作为正处级领导,徐特派必须有领导的格调,不能跟李、丁二人那样去蹭吃、蹭喝、蹭住甚至蹭赌,也可能考虑到住酒店开销太大,真正的落脚点竟在距“办事处”不远的一间民房里。
让韩昕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是,竟有一个二十出头、身材挺好,长得也挺漂亮的女子跟他住在一起。
下午六点左右,他拉着那个女的手出来吃了顿饭,买了点水果,二人看上去很亲密,关系不一般。
本以为他刚宰了王老板那头肥羊,骗到了不少钱,会陪那个女的再逛逛,甚至去夜店嗨皮嗨皮,没想到买好水果就回去了。
等了半个多小时,女的精心打扮的一番,换上露出半个胸脯和大腿的超短裙,穿着高跟鞋,挎着一个小包出来了。
紧接着,李宸开着那辆左舵的二手皇冠赶了过来,接上她就走,看样子应该是去山上的赌场。
能想象到,她不是去赌场“打工”那么简单,很可能是通过这种方式帮他们寻找像王老板那样的目标。
事实上也只有像她这样的人,才能接触到赌场费尽心思从国内吸引来的赌客。
并且也只有像她这样的人,才能在一帮赌场保安、赌场经理和赌场代理中介等人眼皮底下,偷拍到赌客们一字千金时的照片。
换作李、丁二人,根本别想往前凑,除非他们真活腻了。
连交游广阔的杨哥,蹭吃、蹭喝、蹭住、蹭赌乃至借钱的目标,也主要是过来赌博的散客,平时也只能跟赌场经理、赌厅主管以及赌场保安套套近乎,想结交人家的客户,想挖人家的墙角,门儿都没有。
总之,有了新发现要立即向上级汇报。
因为接下来要抓捕的不是三个嫌疑人,而是四个嫌疑人。
韩昕不动声色拿起手机,把刚才偷拍的几张照片压缩了下,用电子邮件发给了程文明。然后编辑了一条短信,简单汇报了下自己的分析,赶紧发送了过去。
确认程文明已经收到了,刚删除掉短信记录,就听见小饭店老板娘跟过来串门的另一个饭店老板娘,聊起打算转让这个店,想跟老公一起回国的事。
“一定要回去?现在生意虽然没以前好,但疫情昨晚会过去的。再说现在谁会接你的店,投资了几十万,就这么回去要赔多少钱!”
“没办法,不回去不行啊。”
“你们老家派出所也给你打电话了?”
“三天两头打,我说我们在这边是做正经生意的,既没去赌也没搞电信诈骗,生怕他们不相信我还跟他们视频,让他们看看我的店。”
老板娘轻叹口气,捧着杯子又忧心忡忡地说:“刚开始他们没说什么,只是了解下情况,我和我老公以为没事了。结果前几天,我们的两张银行卡都被冻结了,连支付宝和微信都被封了!”
对面湘菜馆的老板娘急切地问:“为什么冻结,为什么封?”
“我老公打电话问派出所了,派出所的人说不知道。后来打电话给银行客服,才知道是被东山的警察冻结的,查询显示什么东山刑侦专线。”
“那怎么办?”
“钱都在里面,我们快急死了,我老公没办法,只能打东山警察留的电话,结果东山警察说我们的银行账户交易记录可疑,怀疑我们给电信诈骗洗钱。”
“跟警察好好说说,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他们凭什么说冻结就冻结?”
老板娘回头看了看坐在床边的韩昕,愁眉苦脸地说:“你以前不是羡慕我家生意好,有时候一来就是好几桌,一吃就是好几千。那会儿我还挺高兴,现在才知道那些来吃饭的,全是搞电信诈骗的。”
湘菜馆老板娘反应过来:“他们买单是微信转账的,他们的钱是骗来的,公安就查到你这儿!”
“应该这样的,现在搞得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客人来吃饭都只敢收现金,不敢再让客人微信转账了。就算敢让人家转,支付宝和微信都被封了,人家也转不过来。”
“我家还好,我家银行卡没被冻结,就是手机号和微信号被封了。”
“封了多麻烦,多不方便。”老板娘想想又指指外面:“再说现在街上都没几个人,就算银行卡没被冻结,微信和支付宝没被封,这生意一样做不下去。”
……
去年带着徒弟过来时,这边很热闹。
常住人口大多是中国人,满大街全是山城美食、西川美食、闽南美食,酸甜苦辣等口味一应俱全。平时在国内吃不到的一些山珍野味,在这儿也随时可以吃到,只是价格偏高。
由于受疫情影响,国内各地都建议群众非必要不出行,边境地区的管控更是前所未有的严。
同时,国内又加大了打击电信网络诈骗和跨境赌博的力度,各地公安机关都在摸排各自辖区有谁在境外,尤其涉嫌电信网络诈骗的,都在通过各种方式劝返,敦促其早日回国自首。
总之,受疫情和严厉打击跨境电信网络诈骗犯罪的影响,从国内来的人越来越少,而这边能回去的都回去了,直接导致之前的畸形繁荣不再。
赌场门可罗雀,大街上冷冷清清,许多店关门了,唯一热闹的地方可能就是排队取号申请隔离和两个有条件做核酸检测的医院。
因为想回国不是走到国门就可以回去的,国内正在防输入,要求想回国的人必须先在这边隔离,在这边做核酸检测,然后才能去国门,入境之后依然要隔离,而且几个口岸对入境人员数量都是有名额的。
这边的隔离点同样如此,一天放一百多个号。
由于想回国的人太多,要大半夜起来去排队,就这样还不一定能排到,往往要三四天才能排到号。
好不容易排到号,还要去开证明。
这边不会罚款,但开证明需要准备交五百块钱现金。如果没有边境通行证,就要交两千块钱现金。
好不容易拿到证明不等于就可以去医院做核酸,因为隔离点的房间有限,要先等通知,一般要等四五天,那边通知有房间了,赶紧去医院做核酸,等拿到呈阴性的核酸报告才能去隔离点。
隔离是要收费的,听杨哥说大概四百块钱一天。
隔离期满再做核酸,拿着核酸报告就可以自己打车去国门,这就意味着很难说在去国门的途中会不会感染病毒,但这边就这个条件,想像国内那样形成“闭环”是不可能的。
再加各种关系户或舍得花钱贿赂的人插队,以及各口岸对入境人员的限制,想回国真不是一件容易事。以至于昨天吃饭时遇到的一个人说,他现在如果想回国,可能要排到两个月之后。
但韩昕并不同情他们的遭遇,毕竟边境地区的疫情防控压力太大了,一下子涌入那么多入境人员,要是安排不好导致大规模爆发怎么办?
更何况这边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国家反复宣传劝他们不要来,可他们偏偏要来“淘金”,有的甚至偷越国境过来从事各种违法犯罪活动,并且针对的还都自己的同胞。
那会儿不把自己当中国人,现在把自己当中国人了,这算什么事?
韩昕正想着自己回去时也要隔离,程文明突然打来电话。
在饭店里接听不方便,他赶紧起身买了下单,走出饭店钻进一条小巷子,遥望着徐特派租住的民房,接通电话对起暗号。
程文明按约定对完暗号,确认小伙子说话方便,立马说起正事:“小韩,上级跟那边的司法委协调好了,决定安排民警全程过去参与抓捕。”
这个时候居然会安排民警过来,可见上级对徐特派有多重视。
韩昕觉得有些荒唐,笑问道:“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现在要抓捕的是四个嫌疑人,你最熟悉他们的情况,这要看你的意见。”
“那个女的估计要到凌晨一两点才能回来,凌晨三四点动手怎么样?”
“还有两个怎么办,你不是说他们不住在一起吗?”
这确实是一个问题,既然采取行动就要一网打尽,不能抓了两个,跑掉两个。
韩昕正想怎么才能确保抓捕行动万无一失,程文明又说道:“我问过版纳同行,他们说在那边有一个很可靠也很精明的线人,到底需不需要他们的线人帮忙,你自己把握。”
版纳边境管理支队的辖区就在对面,他们在这边怎么可能只有一个线人?
人家说只有一个,显然是不想暴露线人的身份,而韩昕一样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权衡了一番,低声问:“用不着他们的人帮忙,您不是说会安排民警过来参与行动吗,安排一个是安排,安排两个也是安排,到时候可以兵分两路。
让一个民警跟这边的军警先过来盯着徐特派和那个女的,另一个民警先待命。等我找到李和丁,立即向您汇报,您再让第二个民警跟这边的军警过去抓,两边一起行动。”
程文明同意道:“没问题,毕竟安排民警过去不只是全程参与抓捕,而且要取证,甚至要就地审讯,搞清楚他们是怎么洗钱的。”
把嫌疑人抓回去只是开始,公安机关跟这边的司法委不一样,办案是要讲证据的,不然将来怎么呈请检察院批捕,又怎么移送检察院审查起诉。
韩昕缓过神,笑道:“行,我先盯着,有情况及时向您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