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2）镜花水月22
“那好，你跟我过去吧。”
得到了夏奈尔的允许之后，爱丽丝也没有急着行动，而是又问了夏奈尔一个问题。
“先告诉我，你是怎么跟他说明情况的？”
爱丽丝知道，现在这个情况，无论是夏奈尔还是自己，都不可能把所有真实情况都告诉他（就算说了他恐怕也不会信），所以，夏奈尔对埃德蒙必然是有所隐瞒的。
而埃德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如果两个人对待他的态度、或者说辞都一样的话，那么肯定会让他生出疑心来。
所以，口径必须一致。
夏奈尔这下也反应了过来，连忙简单地跟爱丽丝解释情况。
“我是提前您半个月左右来到这儿的，然后买通了典狱长，把他和神父都给救了出来，我给出的理由是，我是也是皇帝的支持者的后代、以及1815年保王党报复的受害者，所以我一直都在寻找同样遭遇的人，在听说了与他有关的冤案之后，我就想办法赎出了他。
也许是因为遭遇类似、同病相怜的缘故，他对我感激涕零，甚至还告诉我，他知道有一个宝藏，为了回报我这份大恩，他可以带我一起去寻找宝藏，然后我们平分……”
“埃德蒙真是一个正直的好人，为了报恩居然连这种事都可以说出来！”爱丽丝挑了挑眉，然后感慨。
接着，她又忍不住笑了笑，“那当听说你已经找到了那笔宝藏，他一定会非常意外吧？”
听到这个问题，夏奈尔也忍不住笑了。
“是啊，当我这么回答他的时候，他当时的表情……真的非常一言难尽，就好像全身仅剩的力量都被抽空了一样。然后他还感慨了一句‘唉，果然我这辈子注定是个倒霉蛋！’，我看他当时的样子，真是又同情又内疚，仿佛好像做了什么特别对不起他的事一样……”
“那法利亚神父一定会追问你怎么得知这份宝藏的来历——你怎么解释的？”爱丽丝又问。
“我当然是告诉他们，其实帝国的警察机关当初早就盯着那份宝藏了，逮捕神父之后他们也仔细调查了有关于斯帕达红衣主教的一切文件和手稿，只可惜因为帝国的战败和动乱，这个秘密被帝国遗老们封存了，所以才拖延到今天才去发掘……”夏奈尔理所当然地回答。
其实，这些话都是艾格隆当初为了糊弄神父和埃德蒙故意编出来的，但是当时全程旁观此事的夏奈尔却非常当真（因为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因此这一次又是她代替了当初的艾格隆，把话又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而这一次，神父和伯爵也接受了这份说辞，因为这已经是最符合逻辑的解释。
爱丽丝能够想象得到埃德蒙发现自己魂牵梦萦的宝藏，居然已经被人捷足先登的失望，于是她又问，“那埃德蒙当时应该是非常失落吧？他接下来有何打算？”
“他确实很失望，整个人都好像瘫软了，不过很快，他又接受了现实，然后告诉我，如今能够得到自由他就已经非常开心了，他谢谢我救了他，并且表示以后一定会偿还我这份恩情，然后他就想要带着神父离开。”夏奈尔回答，“可是我告诉他，我们的组织现在非常缺乏人手，既然他是皇帝的支持者，不妨留下来继续为皇帝的继承人效力，反正他现在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我可以给他一笔钱，让他可以暂且和神父安顿下来，他犹豫了之后还是同意……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情况了。”
在夏奈尔叙述的时候，爱丽丝静静地听着，心里则在默默盘算。
片刻之后，她心里就已经拿定了主意。
“我明白了，夏奈尔……那现在，你再配合我演一出戏吧——”接着，她看着夏奈尔，然后从容地提出要求。
“什么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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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波平浪静的傍晚，埃德蒙·唐泰斯结束了自己白天的锻炼，悄悄地回到自己的船舱。
因为这些天来丰富的饮食，他不再如之前坐牢时那样虚弱，肌肉逐渐恢复，依稀已经可以看出当年那个小水手茁壮的样子了。
只可惜，失去的9年时光，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追回了。
当然，9年的牢狱之灾，他也不是毫无收获。
在他入狱的第六年，也就是1821年，他碰到了挖掘地道试图逃跑的狱友法利亚神父，并且从此之后，和这位长辈情同父子。
在接下来的三年里，两个人可以说是相依为命，都把对方当成了漫长牢狱生活的精神依靠。
当然，他们也没有放弃越狱计划，只是神父还给自己多加了一个任务：教育自己的义子，让他在逃脱之后有机会成为一个“上流人”。
因为年事已高，所以神父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甚至在最近一年里，还曾经中风过一次，好不容易才救回来，但身体也因此半身不遂。
正因为神父身体变成这样，所以埃德蒙放弃了自己的逃亡计划，他不忍心抛弃神父独自离开。
然而，似乎是上帝开眼了，正当他们还在继续品尝黑牢的滋味时，一位少女的到来却改变了这一切，夏奈尔花钱把他们两个人都赎出来了。
当重新得见天日的时候，无论是神父还是埃德蒙，都生出了一种难以适应的荒谬感——轻易把他们定罪，又把他们轻易抓进来折磨的暴力机器，竟然又会如此轻易地把他们从血盆大口当中吐出来，他们的人生和自由，在这个庞然大物眼里，究竟算什么呢？
只不过是可以随意摆布的爬虫罢了。
不过，不管怎么感慨，父子两个人还是很快享受起了来之不易的自由。
神父的“上流社会课程”还在继续，他继续教埃德蒙语言、地理、礼仪和博物学知识，努力想要让这个小水手拥有世家贵族的风度；同时，他们还打算一起去魂牵梦萦的基督山岛，看看那个宝藏，到底是否存在，是否配得上两个人所承受的苦难。
可是，夏奈尔小姐的话，又无情地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宝藏原本是他们牢狱当中所有的希望和“念想”，结果，现在刚出牢房却要面对它已经被人提前发掘的现实，他们心里那种“人生无常”的荒谬感，瞬间又多了几分。
好在，这对义父子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也都有拿得起放得下的豁达，宝藏本来就是先到先得，夏奈尔小姐又有救命之恩，他们在最初的打击之后，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现在，埃德蒙就打算先给夏奈尔小姐干活，积攒一点钱，等手头宽裕之后，然后再安顿好义父，最后再想办法去法国打听那些“故人”的现况和下落。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就开始想办法复仇。
打定主意之后，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正当父子两个又开始今天的授课时，舱室的门却轻轻地被敲响了。
“是我，埃德蒙。”门外传来了夏奈尔的声音。
听到是夏奈尔，埃德蒙瞬间放下了戒备，他立刻起身去开了门。
打开门之后，他果然看到了夏奈尔，但这一次夏奈尔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而且，准确来说，是一位非常美丽的少女。
她金发碧眼，面目姣好，眼神灵动而且带着几分犀利。
她身上穿着朴素，也没有佩戴什么装饰品，但是却显得端庄贵气；并且，明明看上去是个娇滴滴的小姐，却似乎有一种气定神闲的气度，仿佛已经久经世面了一样。
而这时候，埃德蒙也注意到了少女也在打量着自己，而且眼神中并没有多少敌意，反而多了几分好奇。
他骤然尴尬了，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虽然年龄已经是接近30岁了，但是此刻的他，在人生经历上却还只停留在刚入狱时的19岁，面对着这种一看就出身不凡的大小姐，他生平还没有过任何的经验。
更何况，这还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颜值甚至高过了心中魂牵梦萦的梅尔塞苔丝——当然，梅尔塞苔丝即使容貌不如对方，也依旧是他心中最完美的女孩儿。
就在这沉默当中，夏奈尔把这位少女带进了船舱，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而这时候，少女从容地打量了一下站在面前的埃德蒙，以及坐在床上的法利亚神父。
“两位，晚上好，我很荣幸能够见到你们。”她一边说，一边温柔地屈膝行礼，“请容许我介绍一下，我是一位法兰西的公爵小姐，也是组织中夏奈尔直属的上级。”
听到她这么说，义父子两个都是心里一惊，忍不住抬头又看了她和夏奈尔，眼见夏奈尔没有任何反驳的打算，他们也就相信了。
“您好，尊贵的小姐。”这时候，法利亚神父开口了，“我非常感激您将我们两个解救出来，这份大恩我们一定会涌泉相报——”
在诚恳道谢之后，他又眼巴巴地看着爱丽丝，“我能否知晓恩人的芳名？”
爱丽丝想也没想地就告诉给了神父自己的名字。
接着，就在夏奈尔和埃德蒙的面前，神父和爱丽丝快速攀谈了起来，话题从爱丽丝家族的先祖，又聊到了纹章学和谱系，最后又聊到了爱丽丝一家在大革命时期的流亡生活，顺便还聊了一下意大利各地的风土人情。
爱丽丝清楚，神父这是在跟自己套话，验证自己身份的真实性，不过她根本不怕，因为她本来就不是冒牌货，自己扮演自己还能穿帮不成？
就在这几十分钟的攀谈之后，法利亚神父已经确信，爱丽丝确实就是一位公爵小姐。
然后，他心里顿时既高兴又紧张起来。
他这辈子无儿无女，唯一的追求只剩下了“发挥个人才能”一件事上面，于是积极投身于政治事业当中，现在眼看自己又接触到了“上层社会”，难免有些激动。
可是他也记得，自家义子就是因为不小心触碰到了法兰西的统治权斗争，所以才不幸地沦为牺牲品，不幸地被扔进了监狱，承受了将近十年的牢狱之灾。
靠近太阳固然可以得到光和热，但也很容易会被灼伤。
正因为心里喜忧参半，所以他打定主意，现在要好好思忖，谨慎地决定未来的路，毕竟他自己的命已经无所谓了，但是他不想让义子再重蹈覆辙——
“您是一位公爵小姐，来自于鼎鼎有名的家庭，为什么您在拿破仑已经一败涂地、甚至客死荒岛的情况下，还要继续站在波拿巴家族一边呢？”这段时间内，法利亚神父已经通过各种方式，打听了欧洲各国的现状，更新了自己的知识库，所以他在和爱丽丝攀谈的末尾，问出了他最疑惑的问题。
“因为我对波旁王家失望至极，我认为保全国家的最好方式，是重新复辟帝国。”爱丽丝叹了口气，“路易十八国王尚且还能接受，但他如果死去，王弟阿图瓦伯爵继位，那么他一定会把整个国家又搞得天翻地覆……与其如此，不如我们去拥戴更好的统治者。波旁王室已经注定不再适合这个国家了，为了拯救国家，我们不得不改弦更张。”
“可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波拿巴家族的继承人，也不过是10岁出头的孩子吧，何以见得他就一定会比波旁兄弟两个更优秀呢？”神父追问。
对此爱丽丝当然有绝对的自信，可是这份自信，是不能说出来的。
她只是轻轻浅笑，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表情。
“诚然，我们不能断言一个孩子必然会成为伟人，但是陛下现在所展露的天赋，以及顽强的性格，都已经远远超出了其他各国所有的继承者们……他是为一项伟大事业而生的，而且我相信上帝确实赐予了他这样的才能。”
接着，她又补充了一句，“忘了告诉您了，我的父亲去年开始担任了法国驻奥地利大使，我可以近距离地接触他，我是经过冷静对比之后，才觉得波拿巴家族更值得效力的。”
“原来如此……您可真是煞费苦心啊。”神父一直注视着爱丽丝的脸，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所以，基督山岛上的宝藏，也是您为了这项事业而发掘的？”
“是的，这份宝藏，是我们计划的重要一环，不可或缺。”爱丽丝立刻点了点头，“我理解您和唐泰斯此刻的心情，毕竟遇到这种事谁都不好受。尽管按道理来说，宝藏既然是无主之物，那么先到先得，我们拿到了就算是我们的；但是，我也愿意对你们两个做出补偿……”
“怎样补偿？”神父继续追问。
“如果你们想要从此告别人间纷争，我可以给你们一笔足够两个人余生衣食无忧的钱，放你们就此离开；但如果你们愿意跟我一起，加入陛下的大业之中，那么不光你们可以现在得到这笔钱，我还可以跟你们保证，日后你们一定可以得到百倍千倍的回报……甚至位极人臣也说不定——”
说完之后，爱丽丝还有意无意地瞟了旁边的埃德蒙一眼。
法利亚神父对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一想到自己的义子能够出人头地，他不禁立刻心动了起来——毕竟，他煞费苦心地培养埃德蒙，就是为了让他日后能够变相地实现自己的毕生心愿，站上高位。
可是，非同寻常的回报，也就意味着非同寻常的风险，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波拿巴家族怎么看都是一败涂地的样子，神父委实下不了这个决心。
“如果波拿巴家族还有像您这样优秀的支持者，那它确实还有希望，1815年的事情未必不能重演。可是，现实一点来看，你们的困难也还是太多了……”权衡片刻之后，神父还是叹了口气，“爱丽丝小姐，难道您真的认为自己可以赢吗？”
“我确信，而且我毫不犹豫地确信。”回应他的，是爱丽丝眼中陡然炽热的光线，“如果说，我在法国时还在犹豫的话，见到陛下之后，我就不再有丝毫怀疑了，他一定可以重新登上帝位，人民也一定会为他欢呼雀跃！没错，波拿巴家族现在正面临着可怕的困难，但是它在逆境当中依旧有着许许多多和我一样的支持者，我们并不孤单，只是缺乏一个合适的时机而已……
我们在巴黎一直有一个秘密组织，而且组织当中，有许多显贵人物，我们掌握着巨大的资源，也在暗地里在政界和军内都拥有着影响力，假以时日，等陛下长大成人，而波旁王室继续倒行逆施，那时候就是举国欢腾迎接陛下回归的时候了，而到了那天，所有为波拿巴家族奉献出忠诚和汗水的人，都会得到他们应有的回报——”
为了增强说服力，爱丽丝夸大自己一方的力量，但是，她却说得极为自信，慷慨激昂——因为历史已经证明了她就是正确的。
说完之后，她又自信满满地看着神父。“法利亚神父，我知道，因为帝国，您遭遇了不幸，我不打算用苍白的言语来安慰您，但我能够用实际行动来补偿您；至于您的孩子……他过去就因皇帝而入狱，我们欠他一份情，而接下来只要他继续为陛下效力，我保证，陛下会让他成为贵族，让他得到一切他想要的东西……”
说完之后，她摊了摊手，等待着神父和埃德蒙的决定。
虽然爱丽丝的话听起来有些难以置信，但埃德蒙却非常信，因为他当初之所以锒铛入狱，就是因为身为商船水手的他，跑去厄尔巴岛给拿破仑皇帝送了一封信，而寄信人就是巴黎支持皇帝的秘密组织。
时隔不到10年，同样的事好像又重演了一遍。
他相信，爱丽丝就是那样一个秘密组织的成员，而这个组织现在还在谋求让波拿巴家族复辟。
他的身体陡然颤抖了起来。
当初那一件事，完全改写了这个小水手的命运，让他蒙受了9年的牢狱之灾，可以说他已经被“整麻了”，现在还心有余悸。
接着，一股无法抑制的复杂情感，让他嘶哑着嗓子，然后颤声问爱丽丝。
“请问，您认识诺瓦蒂埃侯爵和他的儿子德·维尔福检察官吗？他们现在怎么样？”
好问题，终于等到了。爱丽丝心想。
“我认识他们，不光他们，我还认识梅尔塞苔丝夫人。”她平静地回答。
“夫人……”埃德蒙一瞬间仿佛被抽空了力气，然后颓然跌坐到了椅子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