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细雨,空气中雾气蒙蒙的,逐渐浓厚起来。
虞欢抬眸,唇角弯弯。
她喜欢雨天。
虞欢右手打着纸伞,左手伸出到伞外,摊开掌心,垂眸,细细感受着微凉的雨丝。
虽说下起了雨,但雨势颇小,很快转换成毛毛雨,随着轻风扑到人脸颊上,含着湿气。
其余几人并未撑伞,仅仅只是戴了一顶草帽充当遮挡物。
沉云山和时安一如既往走在最前面,再是徐有蓉和时玉,走在最后面的是柳东和虞欢。
瞥见时玉眉头紧蹙,徐有蓉随口道,“你在想什么呢?”
“……”
没听见他的回应,她不满地“喂”了一声,却只得到少年一句,“先别吵我!”
徐有蓉翻了个白眼,转身想找虞欢一起说说话,但随即就发现,小艳鬼不大不小的纸伞下,已经挤进另一个少年。
他们手臂相贴,柳东低下头,正和她咬耳朵说着小话,一人一鬼的氛围静好,毫无他人可插足的地步。
徐有蓉抿着唇,越看越觉得闹心,又做不出非插一脚的举动,深吸一口气大步往前面走了。
她想着,眼不见心不烦。
她的脚速甚至一度越过了最前面的两人,一往无前地走在前面,高挑的背影带着股气势汹汹的劲。
好一会儿才注意到的虞欢歪了下头,发生什么了?怎么她“嗖”地一下跑前面去了?
“等到了小镇,我们住近点吧。”柳东小声地说。
“这个要看他们怎么定的。”虞欢收拢好怀里的红伞,不让雨滴溅到伞面,认真地说,“银两是道长他们出的,我做不了决定的。”
完了她又扯了扯他的袖子,叫他附耳过来,故作沉静道,“其实远不远问题不大,我又不靠走的。”
听到这,柳东愣了一下,视线再度与她交汇,那澄澈漂亮的桃花眸里,正闪烁着狡黠柔和的光芒。
他盯着她,笑了一下,“……你说的对。”
何必纠结太多,就算那群道士和她离得再近又如何,就算他们有人开始痴心妄想又如何……
她始终是偏向他的,没有一丝动摇。
道士和鬼魅之间……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呢?!
暗暗摇头,难掩嘲讽的少年似乎忘了……
人鬼殊途。
他也一样。
——
过了酉时,细小的毛毛雨渐渐停了下来,雨过天晴,阳光穿过雨滴,空中横卧起一道瑰丽的虹。
一行人总算是看到了前方的小镇。
虞欢转身,往身后的路瞅了几眼,心里有些困惑,大妖前辈怎么去了那么久?
这时,心有灵犀一般,时安扫了众人一眼,好似突然发现一个怪处,缓缓开口问,“白公子好似不见了。”
时玉双手背到脑后,不甚在意,“早不见了,可能有急事先行离开了吧。”
“或许他本就打算只送我们一小段。”柳东煞有其事地说着。
徐有蓉不关注这些,心心念念着进入小镇,舒舒服服地躺一躺。
虞欢自是清楚他们口中的只是猜测,而且白锦钰说过,他要陪她一路的。
他素来有一说一,所以她并不觉得他先行离开了。
【或许他是被什么事绊住了脚,可能要晚一点。】
小艳鬼内心笃定的想法,落在沉云山和时安心里,仅剩黯然和酸涩,还有一丝淡淡的不甘。
她的信赖和偏爱早早被分割出去,一个是柳东,另一个是白锦钰。
……
相较阳城的繁华喧闹,这个小镇多了点岁月静好的韵味。
一排排房屋整齐排列,略显斑驳的墙面,微微上翘的屋檐,青砖绿瓦,好似祥和宁静的一处古镇。
虞欢很喜欢这座小镇的氛围,但也注意到,街道上来往的人群少之又少,显得空荡,宁静也成了死寂。
她细细打量了一下,发现了一个悲伤又难解的事实。
竟是连个年轻男女的影子都没有。
全是老弱妇孺。
他们眉眼低垂,见了生人也无甚反应,自顾自拎着菜篮子,小碎步战战兢兢地,走的很快。
生怕被什么沾上似的。
就连徐有蓉想要开口问一下路,也被他们慌忙推拒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来时匆匆,去也匆匆。
“什么人呐,好歹说句话吧。”她皱了下眉,对着小镇古怪的氛围心生不解,“他们怎么见了人跟见了鬼一样,简直莫名其妙!”
“道长,这该不会真有鬼吧?”柳东问了一句。
虞欢幽幽冒了个头,“我不就是吗?”
众人 : “……”
沉云山眉目舒缓,无奈开口,“他指的不是你。”
“我说的是作祟的坏鬼。”柳东笑道,“但你不是。”
时玉沉吟片刻,道 : “所以,这小镇真有古怪吗?师兄。”
单凭直觉,他也料到这座小镇藏着什么秘密,古怪诡异的氛围和焦家村阳城比起来,也不遑多让。
要不如何解释这些普通百姓一惊一乍的行为举止。
怕生也不是这样怕的。
再说!
他们当中又有哪个长得是稀奇古怪,五大三粗惹人嫌的,偏偏他们避之不及,一眼都不带看的。
这要是没有古怪,时玉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可他没有真凭实据,佩剑也毫无异动,掏出来的罗盘,上面的铜针一动不动,也正常得很。
什么都很正常,在时玉看来就是最不正常的一点!
面对他的疑问,时安和徐有蓉也将目光投向沉云山。
沉云山却转向她,问,“虞欢,你有感受到什么吗?”
充当鬼魅检测仪的虞欢摇了下头,说,“没有。”
她也很想弄清小镇的异样是否和妖鬼有关。
可她修为不过关,除非是类似白府极重的鬼气,亦或是小鬼小妖一类,否则她是无法准确判定的。
沉云山应是清楚虞欢的几斤几两的,她也知道他知道。
所以蓦然被问,虞欢稍稍惊了一下,她这“劣质”的检测仪,道长也敢信吗?
事实证明,他信了。
沉云山一脸平静地开口,“既如此,我们先找一处客栈落脚吧。”
时安也道,“一路上,大家也累了,先休息吧。”
两个主力都松了口,其他人自是没有意见的。
虞欢揉了揉太阳穴,果然不愧是主角团吗……
到哪,哪就有怪事发生。
——
小镇名红塘镇,大多是原住民,少有生人。
几人寻了许久,才找到一处客栈。
大堂空落落的,几人坐下后,时玉点了一桌的好菜,还在时安和沉云山的应允下点了一壶好酒,说是要尽尽兴。
虞欢落座柳东和时玉中间,四处打量着客栈。
招待他们的店小二是个小伙子,笑得灿烂,估计是第一次见这么多客人,十分热情。
“可还要些什么?客人。”
“不用了。”时玉道。
“好嘞。”
店小二下去了。
许是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上菜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就全端上来了。
“客人,慢慢吃啊。”
“等等。”
徐有蓉叫了一声。
“还有吩咐吗?客人。”店小二停住脚步,笑容满面地看了过来。
“冒昧问一句,你们这个小镇最近是否出了什么怪事?”
她素来擅长打直球,半点弯弯绕绕都不带拐的。
闻言,店小二愣了一下,随即道,“几位是外来客吧,可是刚来小镇不久?”
徐有蓉点头,“是。”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店里生意不忙,店小二也是个爱唠的,叹了口气,径直拿了一个椅子坐到一旁,好似要长谈的架势。
倒是一点不见外。
他说,这个小镇盛产红糖,原名是叫红糖镇,但乍一听未免俗气,最终被镇长改成了红塘镇。
红塘镇原也是热闹喧哗的地段,百姓们都热情好客,如今红塘镇变成空荡寂静的模样,全是因为一桩骇人听闻的怪事。
三个月前,镇上连续失踪了好几个人,全是年轻模样的少年少女,这可把找不到人的一众父母给逼疯了。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其他镇民也胆颤心惊的,生怕自家孩子也被掳了去,都不敢让孩子出门。
但一点用没有。
一个晚上过去,失踪的年轻男女还是在持续增加,甚至没有一点预兆。
一大早,镇上全是哀嚎不断,哭声一片。
这件事引起镇长极大的重视,不惜倾尽所有官差加强夜间的巡逻和防范,为了就是要找到背后的始作俑者。
他还亲力亲为,带着气势汹汹的镇民搜查了小镇附近,连着好几天都如此,就差没掘地三尺了。
但别说找到人了,他们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但最近,镇上的巡逻少了些。”
说到这,店小二轻轻吐了一口气。
“为何?”
虞欢没忍住追问。
他接着道,“因为两天前镇长家里也出了事。”
“在他带着人出去搜罗时,回来后家里的大女儿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人。”
这件事情把视女如命的镇长唐明差点整崩溃了。
那一夜,他抱着还在襁褓里的小女儿,和妻子唐氏一起失声痛哭。
按唐氏的话说,怪他太执着这事,他们的大女儿才会被盯上。
否则怎会那么巧,这个晚上就他们的女儿失踪了……
“自此,镇长依旧派官差夜间巡查着,但他却是半步不离自己的妻女,也变得战战兢兢起来。”
店小二叹了口气,目光在几人身上游移,好心劝道,“之前来这住宿的游客也有出事的,看你们年纪不大,吃完饭还是早早离开为妙,就别留下住宿了。”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
但他的话却引得众人陷入沉思。
——
沉云山一行人当然没走,喝了点酒的时玉和徐有蓉跃跃欲试,甚至对这事上了心,想着在回茅山之前再破了红塘镇的迷。
这一次,虞欢依旧被安排到时玉的隔间,和柳东隔了好几间房,距离颇远。
柳东一度怀疑时玉是故意的,但对方面对他的质问,却只懒洋洋回了一句,“你有证据吗?没有可别瞎说。”
这话把柳东给堵得死死的,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时玉心底嗤笑,他就是故意的又如何,早看这小子不顺眼了,黏黏糊糊的,一点男子气概没有!
……
这一晚,很有男子气概的少年道士,轻轻拍了拍泛红的脸,鼓足勇气敲了敲小艳鬼的房门。
“谁啊?”
虞欢打开门,见是时玉,眨了眨眼,问,“有事吗?”
“我,我可以先进去说吗?”
“可以。”
“咔”地一声,门关上了。
他坐到木椅上,眼神飘忽,俊脸微红显得有点拘俗。
闻到少年身上散发的香气,虞欢道,“你是刚沐浴完吗?”
时玉矜持地“嗯”了一声,偷瞄了她几眼,小声道,“我知道你等会儿要去找柳东。”
“……然后呢?”
“你别去,可以吗?”他小心翼翼地说。
“不去?”虞欢琢磨了下这两字,“所以,你是过来阻止我,怕我伤害柳东的吗?”
她抿了抿唇,脸色不算好。
少年却突然起身,从对面挪到她旁边,这可不止是沐浴后的清香了,他身上自带的气息袭来,差点把小艳鬼香迷糊去。
虞欢猛地起身,却被时玉拉了下来,她咽了咽口水,不可思议地看向他。
只听见这人凑到她耳边,意有所指道,“我是想……代替他。”
她缓缓瞪大眼睛。
代替谁?
代替柳东!
他要代替柳东“帮”她吗?
见她懵懵地,双目圆睁,被吓得不轻的模样,时玉反而笑了。
他低着头,慢慢靠近她,呼吸沉沉,吻了她一下,呢喃道,“像这样吗?”
轻轻的一下……
虞欢却屏住呼吸,眸中掠过一道愕然。
她觉得见鬼了,还有人上赶着奉献自己的,关键对方还是她的死敌,一个道士!
她起身后退,艰难地劝他冷静,“你该回去了。”
不为别的,只为了之后的安稳日子。
碰一下时安,他都能狠心定住她一晚,要是他知道,他亲爱的弟弟被她霍霍了,不得追杀她到天涯海角!
“为什么?”
小艳鬼避之不及的模样,让时玉感到委屈,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被拒绝。
他都看到她偷偷咽口水了!
可恶!
明明就馋他身子,居然还拒绝他!
时玉是个喜欢追根究底的,“为什么柳东可以,我就不行?”
虞欢打开门,眼神示意他离开,“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边说,便把门关上了。
少年越靠越近,她伸手抵在他,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不合适。”
“是因为那时破庙发生的事,所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时玉趁机抓住她的手,露出愧疚不安的神情。
“……”
虞欢承认,这算一小部分原因。
为了避免他的纠缠不休,她干脆点头,说:“是。”
闻言,时玉耷拉着眉眼,讷讷松开她的手,脸上写满了懊恼和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