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月明星稀。
裴如昔端正地坐在罗汉床上,并没有修炼,心里想的也不是学习,而是李解语的死。
她是在李解语去世之后,才知道李解语姓甚名谁的。
李解语给她的印象,是一个看起来温柔似水的漂亮女人,宅斗水平高。
她和梁佳楠住进祖宅后吃过李解语的亏,她讨厌李解语,梁佳楠咒骂过李解语。
奈何裴向荣喜爱这朵解语花,给予李解语的宠爱比给予梁佳楠的更多,甚至包庇了李解语两次算计裴如昔的事。
当裴如昔要求裴向荣惩罚李解语的时候,裴如昔认为最好的结果是李解语失宠,或者被赶出裴氏祖宅。
她没有想过,裴向荣会翻脸不认人,辣手无情地夺走李解语的性命。
时间在裴如昔的沉默中缓慢流淌,她想了很多,最终闭上眼睛,摒除杂念,专心运转心法修炼。
新年来临了,裴氏祖宅挂上喜庆的大红灯笼,人人面带笑容。
便是失去母亲的裴成烈,也在裴向荣的娇纵下淡忘了悲伤,见到裴如昔便向她炫耀新得的灵宠:
“你看,这是阿爹送给我的灵犬!嘻嘻,你是不是眼红我了?”
“想多了,我不会眼红你。”
裴如昔平静地告诉他:“我在今天早上晋升炼气四层,修为已经与你持平了。你不努力修炼,迟早被我甩在身后。”
修为又晋升了?
得意的表情仿佛凝固在裴成烈脸上。
他抱着可爱的小狗,看着裴如昔从自己身边路过,坐在她应该坐的位置,恍惚间想起了母亲的嘲笑:“……她想在一年内晋升炼气四层?呵呵,做不到的。无论她有没有能耐,她都晋升不了!”
母亲的语气是那么肯定,为什么裴如昔还能在一年内从凡人成为炼气四层的修士?是母亲说错了,还是父亲给了裴如昔丹药?
裴成烈扔开小狗,大步跑过去,对裴如昔说:“你怎么会修炼这么快?我不信你晋升了!”
裴如昔看着他,说:“你不会看修为?将灵力送进眼睛里,你会看到我究竟是炼气三层还是炼气四层。”
裴成烈当然会看修为,可他不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恶狠狠地盯着坐在裴如昔旁边的女孩:“裴阿四!”
无辜的裴阿四瑟缩了一下,露出害怕神色。
裴成烈吼道:“你看裴如昔!快看!她是不是晋升炼气四层了?是不是?是不是!”
“哇——”
过了年才七岁的裴阿四经不住吓,哭了起来。
裴如昔来不及拦住裴成烈迁怒裴阿四,裴阿四便被裴成烈吓哭了,她眉头蹙起,心生不满。
紧接着,裴如昔一道灵力朝着裴成烈打了过去,把裴成烈从裴阿四面前推开。
这熊孩子,不教训他一回不行!
裴如昔双手掐法诀,右手先一步完成缠绕术,三根清水做成的绳索牢牢地绑住裴成烈,令他动弹不得。下一刻,左手的禁言术完成,一道光芒飞进裴成烈刚张开、尚未喊出声音的嘴巴,他再也吐不出任何声音。
保持着张开嘴、手和脚被捆的姿势,裴成烈笨拙地摔倒在地上,发出一声不是很大但很清晰的闷响。
大哭的裴阿四看到他摔了跤,哭声止住,一副想笑却不敢笑的样子。
大厅里别的孩子看过来,止住说话声。
裴成烈不甘认输,像胖乎乎的虫子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试图挣脱缠绕术,奈何无用。
他不是裴如昔,手不能动,嘴不能言,没法默念法诀施展法术。
许是他挣扎的样子好笑,有几个人憋不住笑了出来,带得大家跟着笑,屋内霎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裴阿四也偷偷地笑了,笑完之后忽然想起裴成烈是被裴如昔施展法术教训的,连忙往裴如昔看去。
她看到裴如昔朝她笑了笑,似乎脾气不错,绷紧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难以抑制地夸赞道:“你好厉害哦!一下子就用法术把三哥捆起来了!”
“我每天下午都有练习法术。”裴如昔说,“三哥哥经常欺负人?”
“啊?你不知道吗?”裴阿四惊讶。
“以前我也被他欺负过,我把他打了,他就不敢欺负我了。”裴如昔回答,“我一直闭门修炼,不了解宅子里的事,三哥哥有没有欺负人,我是不知道的。”
听她这么说,裴阿四也想起来了:“差点忘了,你不去学堂,不和我们一起听课,也不和我们一起修炼。”
裴如昔感觉到她和裴阿四之间的距离感,只是她前世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这辈子也不擅长。
她没去过学堂,问裴阿四:“学堂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裴成烈不知用什么东西制造了巨大的响声,裴阿四一个激灵,赶紧看向他,生怕他跳起来。
裴如昔也看向裴成烈。
他脸上挂着泪痕,双眼冒火地盯着她。
裴如昔起身走到他面前,问他:“知错了没有?”
裴成烈梗着脖子,用力摇头。
他没有错!
裴如昔不在意他的态度,对他说:“我被你欺负过一次,你应该是记得的,因为我和你在祠堂里住了三天。今天你又欺负人,虽然欺负的不是我,可是我看不惯,我动手阻止你。你不肯认错,没有关系,下次被我看到你欺负人,我还会阻止你。”
被法术封住嘴巴的裴成烈说不了话,蠕动两下,畏惧地移开视线。他发现别的孩子在看他的热闹,对他指指又点点,不禁委屈极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欺负人,活该被教训哈哈。”
“是啊是啊,我被他抢过好几次丹药,他被教训了,我开心!”
大家一点也不同情裴成烈,平时和他玩得好的惧怕裴如昔,不敢吭声。
裴如昔挥挥手,解开裴成烈身上的两道法术,道:“你可以起来了,也可以说话了。”
默默掉眼泪的裴成烈学习裴阿四哇哇大哭,一边哭一边威胁道:“我就不起来!我要等阿爹主持公道!我要跟阿爹告状说你野蛮,说你欺负我!”嚎了一声,“哇啊哇啊!阿爹快救我,裴如昔要打死我了!”
哭声相当尖利刺耳,杀伤力惊人。
裴如昔思索了下,没有封住裴成烈的嘴。
不多时,裴八叔走进大厅里,除去使劲哭嚎的裴成烈,别的孩子安静下来。裴八叔在学堂指点一众孩子修行,常年板着脸,没有几个孩子是不怕他的。
威严的裴八叔环视一圈,目光扫过存在感强烈的裴成烈,在晋升炼气四层的裴如昔身上停留了片刻,掩住惊诧。
他询问最稳重的孩子:“小志,发生什么事了?”
小志比裴如昔年长,今年十三岁,如实复述了裴如昔与裴成烈冲突的全过程。
裴八叔信任小志,低头看了一眼习惯性撒泼的裴成烈,念及裴成烈这段时间颇受裴向荣宠爱,派人去请裴向荣过来解决家务事。
正要把裴成烈拉起来,裴八叔听到裴如昔的声音:“八叔,按照我们裴氏的宗法,三哥哥欺负人是错的。”
裴八叔顿住,望向她。
裴如昔说:“我制止了三哥哥欺负人,我有做错吗?”
未待裴八叔回答,裴成烈嚷道:“她打我!她要打死我!她坏透了!哇啊哇啊——”
他的尖利哭嚎声戛然而止,裴如昔再次施展禁言术封住他的嘴。
在裴八叔看来,裴如昔施展法术的速度极快,使用的灵力不多不少刚刚好,可以说是非常出色。考虑到老祖宗曾给裴如昔赐下法器,他的神情柔和了些,说道:“你做得没错,做错事的人是裴成烈。”
裴如昔喜欢这个回答,说:“既然如此,八叔何必请父亲过来?三哥哥有错,八叔依宗法处罚三哥哥便是,毕竟我们都可以证明三哥哥欺负人。”
这妥当?裴八叔犹豫着,到底不想恶了裴如昔,用传音术把派去请裴向荣的人叫回来,然后惩罚裴成烈抄写十遍裴氏宗族的宗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