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了?裴如昔?”苏倾容有点懵,“她今年初夏晋升炼气十二层,年还没过居然筑基了?她筑基怎么没有动静?”
“她不在裴氏祖宅筑基,有动静你也发现不了。”绯瞳用苏倾容的眼睛观战,感叹道,“人跟人真的不能比。裴如昔资质出众,修炼认真努力,你想缩小你和她的差距,得付出更多的认真、更多的努力。”
修士不以年龄论高下,但年龄大确实占便宜。
老祖宗鲜少动手,法术用得生疏,战斗技巧依然高裴如昔一筹,还存了不少法器、丹药和符箓等物。
杀龙不成反被龙砸,废墟中的老祖宗灰头土脸,恼羞成怒,投出一道火符灼烧两条龙。
火符威力惊人,然而两条水龙是柔水变化的,各拥有半滴先天真水,普通火焰伤不了它们。它们不畏惧高温,穿过火符化作的长河,双双袭向老祖宗。
他厉声喝道:“裴如昔,你在干什么?我疼爱你,你不孝顺,还打我?”
水龙停住,裴如昔隔着火焰长河看他,他的形象被火焰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这是真实的老祖宗,从知道她拥有七度天灵根就不怀好意的老祖宗。
她回答道:“你占有的修炼资源多于你对宗族的贡献,我不满你,故而与你斗法,谁赢了谁说了算。”
“孽障!我养你何用!”老祖宗怒骂。
“哗啦——”
两条水龙奔至老祖宗面前,伴着裴如昔平静的声音:“养育我的不是你,是我的爹娘和我的族人。”
水龙龇牙,带来潮湿的水腥气。
老祖宗骂裴如昔是拖延时间,不慌不忙地施展准备好的金行法术。
刹那间,栩栩如生的水龙被白光分割成无数水滴,落如雨。
老祖宗拍拍储物袋,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芒钻了出来,吞没漫天飘洒的柔水。
五行相生又相克,因为水克火,所以火符烧不死两条拥有先天真水的水龙;因为土克水,所以柔水被黄光夺走大半。
凭着黄光,老祖宗勉强挽回了颜面,可水龙并非裴如昔唯一的攻击手段。她催动“暗涌”,老祖宗顿时身形一晃,黄光抖动,现出了真身。
它是一个泥土色的罐子,罐子里装着污染柔水的东西,进到罐子的柔水等同损坏,无法回收利用。
裴如昔不缺柔水,手一伸,捞起混在柔水中的先天真水,将先天真水塞进宝瓶,重塑了第三条水龙。她能一心二用,左手施展水龙术,右手掐法诀释放冰枪。
老祖宗被体内涌动的鲜血冲击大脑,感到头晕目眩,瞧见第三条水龙扑来,他打起精神躲避。
“砰!”
刚躲开水龙的利爪,罐子被坚硬的冰枪打中。
老祖宗怕罐子被打坏,分心控制罐子,差一点被水龙掀翻。他气愤裴如昔脑后有反骨,朝她甩出一根捆仙绳,想抓住她打一顿。
捆仙绳是上好的辅助类法器,能无视护身符、防御禁制。
老祖宗曾用捆仙绳捆过一头善于逃遁的四阶妖兽,捆住刚筑基的裴如昔料想不会难?结果不出他所料,裴如昔身法再好也躲不开捆仙绳,被捆住手脚。
就在下一刻,裴如昔化作一滩绳子捆不住的水。
她维持水形态,裹住捆仙绳,用法术侵蚀它,抹除老祖宗烙印在捆仙绳上的神识。
给法器打上神识烙印俗称认主,别人未经允许不能使用认主的法器。便是夺走已经认主的法器,法器主人心念一动便能召回法器。未认主的法器谁都可以用。若是法器上的神识烙印被破坏,法器主人对法器的控制力会降低。
裴如昔抹除神识烙印的方法来自天神传承,不过她不熟悉捆仙绳,没有用捆仙绳对付老祖宗的意思。将它丢进自己的储物袋,她双手结印,向老祖宗射出三十六片冰刃。
老祖宗被水龙缠着,烦不胜烦,正打算操纵罐子困住水龙。冷不丁捆仙绳的神识烙印被抹去,他疼得失神了一瞬间,水龙趁机摆脱试图吞掉它的罐子,飞上高空,欲上演自上而下的扑击。
冰刃比水龙更快,老祖宗猝不及防,被冰刃打碎一道护身符。
他有别的护身符和防御法器,取胜他不容易。
不包括裴之离等知情者,在裴氏祖宅,裴向荣最先察觉裴如昔与老祖宗斗法。裴如昔想干什么他不了解,她是他女儿,他猜测她找老祖宗斗法的目的,觉得她意在夺取老祖宗主宰裴氏宗族的大权,决定配合她。
六叔公第二个看清楚和老祖宗大战的人是裴如昔,裴如昔杀掉他的儿子,他要相助老祖宗打裴如昔。
来到老祖宗的洞府前,他却被裴向荣拦住。
“昔昔在和老祖宗切磋,请勿打扰。”裴向荣肃容说道。
“你让开!裴如昔无法无天,你没看到她在打老祖宗?”六叔公亮出法器。
裴向荣一本正经地摇头说:“非也非也,老祖宗在指点昔昔,你得不到老祖宗指点,可不要乱说话诬蔑我家昔昔。”
说不过,六叔公不废话,直接动手。
两位长老打了起来。
裴之离无力阻拦,赶紧叫实力不足的人退避,以免遭到斗法的余波伤害。
秀园主院的庭院内,戚左亭负着手,遥望老祖宗的洞府,静静观看裴如昔斗法。
裴如昔和老祖宗斗法属于家事,他答应的是庇护裴氏宗族一段时间,不会插手裴氏宗族的内斗。
此际,裴氏族长裴金伦不在祖宅,裴四叔、裴五叔约束不了族人。
祖宅里的人们群龙无首,望着老祖宗洞府内外的打斗,半是忧心半是不安,议论纷纷。
器坊的一间炼器室里,梁佳楠专心地给融化为液态的矿石剥离杂质,完全听不到斗法引起的巨响。
她如今是老祖宗认可的器坊坊主,两位副坊主得知她的女儿裴如昔跟老祖宗斗法,一位副坊主急着告诉她消息,另一位副坊主不赞同:
“坊主在炼器,你盼着坊主炼器失败?”
“没有!只是小姐她在斗法,坊主身为母亲……”
“她是坊主,小姐是她的女儿,二长老是她的丈夫。小姐请老祖宗指点斗法,坊主能不知道么?姑且当她不知道,二长老知道了,难道不会派人来告诉坊主?”
两人争辩,没注意到趴在炼器室外打瞌睡的猞猁无声无息地溜走。过了一会儿,两位副坊主看到裴向荣跟六叔公在老祖宗的洞府门口打斗,面面相觑。
裴如昔和老祖宗打斗可以说成指点、切磋,两位长老打斗是什么情况?
今天不是休沐日,学堂的先生和学生在上课。
于巨响传来前,裴八叔收到裴向荣发来的传讯符,知晓发生什么事。巨响传来后,他让先生改上课为修炼,做不到静心修炼的学生统统要抄宗法。
有一位门派出身的金丹真人在祖宅做客,裴氏祖宅乱不了。
裴八叔镇定,先生和学生们的情绪受到他感染,都安下心来,该修炼的修炼,该督促修炼的督促修炼。
几道匿名传讯符悄悄地飞出祖宅,把消息送进林世昌、苏氏族长等人的耳朵里。碍于裴氏祖宅住着金丹真人,他们按住拜访裴氏宗族的想法,耐心等待斗法落幕。
裴向荣没给裴金伦传讯符,裴之离也没给,六叔公忘了给。裴金伦收到夫人的传讯符时,传讯符上写着端正工整的字:裴如昔挑战老祖宗,裴向荣面对六叔公的攻击游刃有余。
这!?
这不是小事情,裴金伦连再见都没有对静儿说,匆忙赶回祖宅。
“住手,别再打了!”裴金伦叫停两位长老,“二弟,裴如昔为何会和老祖宗斗法?”
“昔昔前些天筑基了,老祖宗在指点她。”裴向荣信口开河,满脸委屈,“六叔要闯进老祖宗的洞府,我怕他对老祖宗不利,拦下他,他竟攻击我。”
裴金伦半信半疑地看向六叔公。
六叔公丢出一记法术袭击裴向荣,沉声道:“族长,他是裴如昔的阿爹,别听他狡辩!”
裴向荣叹了口气,挡住法术,苦口婆心地说:“六叔,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跟你争辩。可老祖宗说过没有要事不得打扰他,你强闯老祖宗的洞府是万万不可的。”
他与裴金伦的关系更近,可裴金伦惯于玩平衡,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不要争吵。”裴金伦看了看老祖宗的洞府,局限于自身斗法水平,瞧不出老祖宗是不是在指点裴如昔斗法。他不愿暴露他的无知,说道:“你们先停手。”
“好。”
裴向荣收手。
六叔公提防他,他不想打,六叔公也收了手。
三人观战,看着裴如昔渐渐占据上风,掌握住与老祖宗战斗的节奏,开始有计划地消耗老祖宗的法器、丹药、符箓等物。
洞府被老祖宗布置的阵法和禁制保护着,猞猁化作暗影,围着洞府转了十来遍,找到防御最为薄弱的位置,一点点地渗透进去。
六叔公怕老祖宗败于裴如昔之手,撺掇裴金伦:“不用看了,老祖宗没在指点裴如昔斗法,是裴如昔挑战老祖宗,妄想击败老祖宗!”
裴金伦本就怀疑裴如昔与老祖宗斗法的目的,越看越怀疑,听得六叔公肯定自己心中的猜测,他下意识防备裴向荣。
裴向荣朝他一笑,英俊的面容好尤其好看,饶是裴金伦见过这张脸无数次,也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只是,不知为何缘由,裴金伦觉得他笑得古怪。
事实证明他想对了,他的灵力运转缓慢,身体如同石雕般僵硬。
他被暗算了。
裴向荣如何暗算他的,他压根猜不到!
果然,裴向荣不值得信任!
六叔公刚感到情况不妥,裴向荣抢先对他出手,他不得不和裴向荣打起来。裴向荣隐藏了实力,他打不赢,大声招呼裴金伦帮忙。
岂料裴金伦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被动保持着观看裴如昔和老祖宗斗法的姿势。
六叔公:“族长?”
裴金伦:“……”
莫说六叔公,来观战的裴四叔、裴五叔亦知道裴金伦的状态有异。
但裴如昔有金丹真人戚左亭当靠山,他们无心掺和裴如昔和老祖宗的斗法,亦不愿意帮助六叔公攻击裴如昔的阿爹裴向荣。
炼气期修士能看出老祖宗不敌裴如昔,老祖宗也明白自己不是裴如昔的对手,除非他用只有他一人知道的手段。
裴如昔越战越勇,法术强大,灵力雄厚,他不想和她打了。
“裴如昔,你闹够了吧?速速停手!”
“呼——”
水龙喷出冻结一切的寒气,裴如昔的态度无需叙说。
老祖宗快速逃出寒气笼罩的范围,语气软化:“昔昔,不要玩下去了,你把你的不满告诉我,我会采纳你的建议。”
“抱歉,我不需要。”裴如昔道,“我想要什么,我会主动争取,不必你允许我,也不必你满足我。”
她铁了心击败老祖宗。
老祖宗劝不动她,动了真火,掏出一个金属球砸了出去。
“喀嚓!”
金属球裂开,飞出千万片光刃和无数火星。
空气被高温扭曲,光刃追逐着裴如昔。
老祖宗躲进五阶玄龟炼制的法器,等待戚左亭出手救裴如昔,伺机逃走。戚左亭护着裴如昔,纵容她对付他,裴氏祖宅恐怕不能待了。
对于老祖宗的杀招,裴如昔早已想好应对方法,窥见他掏出金属球,她收走水龙体内的先天真水,再留下一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水傀儡迷惑老祖宗,真身化作小巧玲珑的清水小人,穿上拳头大小的、充满金属质感的防护衣。
该防护衣是来自陈道贤的战利品,他的身体被洪梅的玉符化作一具乌黑骷髅,唯有穿着防护衣的心脏不受丝毫损伤。
“滋!”
光刃和火星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掉水龙和水傀儡。
裴如昔把凌波步踩得出神入化,犹如一道残影不断地跳跃挪移,躲避光刃和火星。
凌波步是极普通的步法,她倾尽全力,甩掉一半光刃、火星,余下一半打在防护衣上,噼里啪啦的清脆声音响成一片。
防护衣慢慢破裂,光刃和火星钻进裂缝里,被先天真水阻拦。
使得先天真水抵挡住光刃和火星的是裴如昔的灵力,她预感灵力不足,当即服下一枚补充灵力的丹药,又往嘴里喂了一颗提高速度的丹药。
三个呼吸过去,光刃消失。
火星将地面烧出一个焦黑的、晶化的、面积相当于三分之一个洞府的坑。
裴如昔喘着气落在地上,穿的法衣被火星烧出一个个洞,皮肤表面遍布烫伤,秀发烧得长一簇、短一簇。光刃割破她的法衣,给她添上一道又一道深浅不一的刀伤,支离破碎的布条挂在身上,凉飕飕的。
烧伤处残留着暴躁的火属性灵力,制造火辣辣的疼痛。
割伤处有锐利的金属性灵力作怪,导致血流不止,伤口难以愈合。
裴如昔前世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伤,今生亦是第一次体验如此痛苦,秀美精致的脸庞隐隐扭曲。
好疼!
戚左亭不会出手救她,她必须击败老祖宗,不能被他逃走!
却说老祖宗等不到戚左亭出手,见得裴如昔一副凄惨狼狈的样子,毫不犹豫地放出最强大的攻击法术。
电光火石间,裴如昔用“暗涌”影响老祖宗的血液,惊险地与他的攻击法术擦肩而过。她化作气态,抓住老祖宗打开乌龟壳掷法术的机会,钻进乌龟壳里。
寒气阴冷,玄色的乌龟壳内,一双染着冰霜的小手凭空出现,直取老祖宗的丹田。
在斗法过程中,老祖宗的护身符、防御法器被消耗得七七八八,裴如昔的双手撕开老祖宗的法衣,插进他的丹田。
丹田是修士存放灵力的地方,老祖宗的丹田被捣穿,大量灵气当即流出来。
“孽障敢尔!”
老祖宗大惊失色,怒吼一声,拍向裴如昔的手。
喀!
寒气通过裴如昔的双手侵入老祖宗的身体里,他顷刻间冻僵,刚拍断裴如昔的手,便化作一座遍布霜雪的、冒着丝丝寒气的冰雕。
裴如昔接近力竭,维持不住真水之身,虚弱地跌坐在老祖宗脚下,闭着眼调整紊乱的呼吸频率。
不多时,她笑出声:“呵呵呵呵呵……”
老祖宗很强,可她赢了。
她还没有打开识海的封印提升实力,老祖宗就被她击败了!
喜悦之情充斥着内心,裴如昔得意地看着缓慢转动眼珠的老祖宗,说:
“我测出拥有七度水灵根那天,你见我,我当时想,我可能要修炼二十多年才能击败你。
“今天我来找你,把你打败,我非常高兴!
“从今天到以后的每一天,裴氏宗族归我了,大事小事听我的!”
烧伤、割伤是皮肉伤,小臂骨折也称不上重伤,裴如昔舍不得用小还丹,用驭物术拿出回春丹和接骨丹吃下。
忽然嘭的一声响,乌龟壳翻转过来,她和冰雕老祖宗滚在一块。
是谁搞的鬼?
一条小小的水龙从柔水宝瓶爬出,游到裴如昔头上。
她一脚踢开身边的老祖宗,凌厉的目光锁定乌龟壳外的黄色竖瞳。
和黄眼睛对视了一个呼吸,她咧嘴笑。
黄眼睛眯成愉悦的月牙,这是前来寻她的猞猁。它退后,挥舞两只大爪子拍打乌龟壳,将裴如昔和老祖宗从坚固的乌龟壳里挖出。
改修《上善若水》的裴如昔失去蛊惑猞猁的邪异魅力,它依然亲近她、信任她,理由可能是她兼修神道?裴如昔蹭了蹭猞猁的脑袋,给猞猁喂了鱼干,拿出灵石恢复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