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意抬头:“你不会杀他,但你会不知轻重。”
傅惊盛她很了解,手段铁腕,做事儿狠。
听到这个,傅惊盛耸耸肩,眉眼染着少年的桀骜:“那是对自己做的事情有把握。”
“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宋意问。
唐肆的手,是冰凉的。
摸着他的手,感受不到男人身上的任何体温。
宋意觉得,这并不是一个什么很好的征兆。
“不知道。”傅惊盛缓缓说:“他死活不注射,我用迷药把他给迷晕过去的,什么时候醒过来,就看他什么时候疼到受不了。”
宋意皱眉:“迷药?”
“疼到受不了,疼醒?”
“咳……”看着宋意的表情,傅惊盛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虚,他摸了摸鼻尖解释道:“他说他赌不起,要等到孩子出生才肯注射这个药,但是等到那个时候这个药可能会没有效,现在还有60%的几率能够救得好,如果等到那个时候了,或许几率为1%,或许已经没有效果了。”
“他现在已经是病入膏肓的阶段了,在你面前表现的那么好,大概率就是回光返照吧。”
他说:“作为医生,这是我能给出的最好的治疗方案,所以就注射了。”
“他这一回不接受,下一回,就可能活不成。”
宋意听言,看着唐肆,忽然就不说话了。
她一不说话,傅惊盛心里就没底。
怎么就……生气了么?
“姐?”傅惊盛看着宋意:“我们应该要相信姐夫。”
“他跟我说了很多。”
“我没有在任何人身上感受到那种浓烈的想要活着的欲望。”傅惊盛:“但是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
“在穷凶极恶的恶徒折磨下,有很多人都是求死的。也有很多人想活,但是求生的欲望并没有姐夫强烈。”
像滚烫的岩浆,灼热、热烈。
他舔了舔唇瓣:“但是,他却选择放弃最佳时机。”
“这是我弄不明白的,或许他太爱你了。”
“现在已经到了,没有办法去选择的地步。”
“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所以我自私的替他做了选择。”
宋意看着唐肆的脸,握着他的手,仿佛这样,他的气息就能将自己包裹萦绕。
“你做的没有错。”宋意语气很淡的回答说:“应该这么选。”
若是唐肆不顾虑她,他也会这么赌。
她爱的人,是一个铁骨铮铮的英雄。
有赌得起一切的勇气。
她陪他一起赌。
……
傅惊盛和宋意谈了唐肆身体的具体情况。
这一次成功,后续只需要用药,慢慢的就能够好起来了。
只是过程会很疼。
“嗯。”宋意点了点头,朝那边的男人看了看。
他仍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显得死气沉沉。
她没有见过这样的唐肆。
之前哪怕是他睡着了,也能够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还有那一股野肆的,从骨子里散发出的痞气慵懒。
现在,他仿佛没有生命。
没有生命……
这几个字在她心尖上重重的敲击着。
猛地鼻子与眼眶,泛起一阵酸涩。
她不敢想了,也不敢去做那一些不好的假设。
傅惊盛站起来:“别太担心了,这里我看着你去休息一下,你现在的身体也需要好好休息,情绪上不能有大起大落。”
“之所以姐夫没有跟你说,怕的就是你这样担心,然后伤了自己的身体。”傅惊盛:“明天早上他一定会醒来的。”
唐肆以前也会晚上出去,说第二天会回来。
他确实回来了。
那是因为警局有事儿处理。
他是在休假期间,但职位仍在那里挂着。
程局说,刑侦支队全队人员,等他归队。
宋意手攥紧衣服,心里想着。
归队就归队吧。
起码那是一个健康、硬朗,脸上有笑又慵懒坏气的,活生生的人。
或许有一些人就该生长在那些地方。
他们天生属于那样的地方,庄严肃穆,被世人敬仰。
“砰——”
这个时候空荡的空间里面传来了一声闷响。
回头一看,身后的男人从床上滚了下来。
宋意和傅惊盛立马站起来走过去扶她。
在碰到男人手那一刹那才发现,肌肉紧绷,坚硬如铁。
原本冰冷的手,此刻也变得非常的炽热。
额头上已经有了细细的冷汗。
咬着牙,青筋凸起。
他看着很痛苦,痛到似乎忍不住,被拷着手铐的手不断在挣扎。
宋意惊慌的目光看向了傅惊盛,狐狸眼里染着水雾:“能不能打止疼针啊?”
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低哑。
几乎要发不出来声音。
傅惊盛看了眼唐肆,又看了一眼宋意。
“好。”傅惊盛拉着宋意起来:“你先出去,我给他打止疼针。”
“没有我的允许,不管你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进来,否则你会影响到我的操作。”
宋意红着眼:“好,好。”
她什么都顾不得,此时此刻脑子里面是一片空白的。
唐肆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刻,没有见到他这个样子,她都要以为他真的无所不能。
事实上,她认为的无所不能,只是他不想让她看见不好的,负面的。
这个男人,一向把她保护的很好。
“唐肆,唐肆。”宋意叫他的名字。
男人的手紧紧握着拳头,这个时候汗水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和头发。
“唐肆。”
她声音颤抖,带着哭腔,她望着他说:“不要再回到脏兮兮又阴暗的世界里,我等你,我爱你。”
宋意说出来这些话是不指望他能够回答自己的。
他疼成那样了,听到他痛苦的喘息,她就知道,他呼吸都难,呼吸都疼。
可,在她被傅惊盛带到门口,在傅惊盛要关门的那一刹那。
隐隐约约,听到那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个字——
“好。”
……
宋意被傅惊盛关在门外,焦灼的等待。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她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正在发生着什么事情。
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祈祷。
这种时刻实在太过无力和折磨人。
猛然间,里面传来男人的叫声。
惨叫。
疼痛的,难耐的,嘶吼着。
叫声不绝于耳,她听到他的声音都哑了,哑到她分辨不出来那是唐肆的声音了。
她眸子望着那门,脚下就像被定住,动也动不了。
他的每一声,都像是刀剜在她的心口,一刀一刀的把她凌迟。
疼的受不了。
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捂着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
浑身都哭得在颤抖。
单薄的背脊和娇弱的身躯显得格外的无助和落寞。
喘不过气的心疼把她整个人缠绕住。
泣不成声。
宋意哭的不再有力气站的稳,蹲下身子抱住自己。
可是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
明明,明明说好的打止疼针。
骗子。
为什么中枪都不哼一声的男人会疼成那个样子。
她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我要进去看看情况,又不敢给唐肆看到自己这个样子。
那样他会更加的受不了。
……
其实哪儿有什么止疼针。
傅惊盛是个聪明人,也是个狡猾人。
唐肆一定不想让宋意看他这样。
那必然是要让她出去。
这种要挨了就是挨了疼着就是疼着,只能忍着。
受的就是这种千刀万剐般的疼痛。
为什么说这样的药一旦中了就无药可解?
因为就算有解药也会疼死过去,疼晕过去。
耐受能力差的人,不注射解药会疼死,浑身上下的细胞器官,衰竭而死。
注射了解药,会更加疼,解药和细胞神经间的对碰。
容不得一针止疼剂,否则就没有效果。
傅惊盛站在旁边,但他背对唐肆,并没有看他。
他低敛眉目,静静的听着。
听那铁链挣扎的声音,听他挣扎疼痛的声音。
能听到手铐被挣扎得陷入肉里,再摩擦,鲜血横流。
能听到那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又挣扎要留下的声音。
能听到,都能听到……
百分之六十的机率。
有百分之二十五是注射的解药,另外百分之三十五,傅惊盛赌在了唐肆的耐受能力上。
解药没有问题,问题在于唐肆能不能忍受得过去这个疼。
他没有办法想象这种疼痛是怎样的,或许是浑身上下都被拆了碾碎。
反反复复的碾。
……
这一个晚上。
他疼晕死过去。
没多久,他又被疼醒过来,反反复复,一直持续。
傅惊盛紧紧捏着拳头,为唐肆捏了一把汗。
心脏紧缩,紧张,担忧。
他似乎快要挺不过去,他嘶哑的叫声都没有了,他挣扎的力气也没有了。
男人浑身颤抖,不是他的力气,是筋脉的带动。
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手腕和脚腕都是被拷着的。
入眼就是鲜血淋漓,一滴一滴的,被摩擦在地面,手上,脸上,墙上。
一星一点,像妖艳火红的花朵,黑暗的扎根,生生的把人往死路上拖拽。
这条路,荆棘满布,这条路,玫瑰丛生。
是一条血红的路。
好几次,傅惊盛都以为唐肆死了,心跳停止了。
可他不知道咬着一股什么劲儿,就这样,反复的,疼晕过去,又被疼醒来。
醒着,晕了,都是疼。
无力而又绝望。
死了才是解脱。
……
在唐肆没有力气嘶吼喊叫,只能发出微弱挣扎声音的时候。
傅惊盛和宋意说:“他活过来了,你别哭了,你去休息。”
“明天早上,你再看他。”
宋意不相信,她要进去看。
傅惊盛拦着,不准,死活都不准。
如果她看了那样一幅场面的,会比现在哭的更狠。
宋意好难受,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胸腔肺部都慢着疼痛。
哭的头很疼,肚子,也疼。
“姐,你现在的情绪太大了。这样子对肚子里面的孩子不好。”傅惊盛给她放话:“我实话跟你说,你不想你们两个人之间有遗憾,你就别哭了,整理你自己的情绪,我说了他没事就不会有事。”
“如果你现在肚子里面这个孩子保不住,那你们将来将不会有孩子。”
宋意嗓音都哑着,狐狸眼已经哭的的通红:“什么意思?”
“他那个身体不适合要孩子。”傅惊盛:“基因不适合。”
“就算有了可能生出来也并不会健康,不会健全。”
傅惊盛:“当然我的意思不是他不能治好,病毒是能够根治治好的,但是有一些东西是融入了他的血液和细胞,它们在里面是不会活的,但是我没有办法给姐夫换血和换骨髓,我也没有办法保证,如果怀上了孩子,这个孩子会不会携带这种东西。”
“这种东西会不会在你们的孩子身上再生。”
“你也不想宝宝一生出来就承受这种痛苦,对不对?”
宋意望着傅惊盛。
脑子一片空白。
“他真的没事。”傅惊盛把宋意往研究所的楼上领:“这一件事情我没有骗你。”
傅惊盛给宋意把脉,给她弄了药,稳住胎盘。
“我也犯不着骗你,我没有开玩笑。”
“现在你肚子里的是你们唯一一个。”
宋意:“但,他体内的那个毒是很久之前就携带的,我认识他的时候就已经携带了。”
“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他会不会……”
傅惊盛:“有90%的机率不会。”
“虽然病毒携带在他的体内,但是并没有发作,没有发作的病毒就是死的。”
“没有发作的时候,并没有蔓延到他的骨髓和细胞。”
“不会影响到孩子。”
“如果有,那也是很小的几率。”
宋意喝了傅惊盛的药后,就觉得很困很困……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外面阳光明媚的照耀进屋里。
她恍惚间,好像听到男人的声音。
那么熟悉,就近在耳边。
他说:“宋意小朋友,哥哥走了,回不来了。”
“哥哥尽力了,还想再抱抱你的。”
“你要幸福。”
她缓缓睁开眼,男人站在落地窗前,站在阳光之下。
他的声音缓缓:“想哥哥的时候,看看天空,吹吹晚风,给哥哥墓前,来一束红色玫瑰。”
“天空是怀抱,风是我在抚摸你的脸颊……”
他说着,就对着她笑了。
温和,慵懒,眉眼带着痞气:“宝宝是个男孩子,我告诉他,让他长大好好保护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