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谁要打死谁?
夏源不知晓为何要想到这些,他去看窗外的大雪,又转回来去看眼前的这个人。
此刻这个人也在看着他,那双略显浑浊的眸子里透着期盼,希冀....但紧接着却又变成了茫然,不解,还有些许的慌乱,
“居正,你这是.....”
语气带着踌躇,还有费解。
而夏源则倏地回神,信口胡诌道:“不好意思,臣走神了,劳累陛下久候,臣方才是在思考我大明朝的未来...”
弘治皇帝神色一凛,肃然起敬。不愧是朕看重的未来辅臣,年纪轻轻,随时随地都为江山社稷而耗费心神。
“那居正思考大明朝的未来,又因何思考至流泪的地步?”
“臣被自己忧国忧民的高尚情怀给感动了。”
夏源扯了个借口,而后用手去揉眼睛,觉得鼻子和心里头都透着酸楚,为什么酸楚?
或许是心疼这个皇帝吧。
可心疼坐拥天下的帝王,是不是太过矫情?
旁边的张皇后却是笑了,对着女儿道:“秀荣,你说你这夫君多有趣儿,照母后看,平日里他定是没少逗伱欢喜。”
是啊是啊,可欢喜了,还能一起切磋口技。
夏源没去管那对母女,而是看向弘治皇帝说道:“陛下,臣向来喜读医书,手不释卷,这事陛下也是知晓的。据臣的观察,陛下如今身子骨不大好,一定要多注意休息。”
朱佑樘先是皱眉,等把这番话听完,眉宇才舒展开来,最后更是莞尔,“朕听到你前头的喜读医书,手不释卷之言,还以为你要大逆不道的说朕有脑残之症。”
“那不能,臣就是说自己有脑残,也不敢说陛下有。”说到这,夏源的表情正色起来,“不过陛下还是得多注意休息。”
迎着他脸上的关切和认真,朱佑樘竟一时语迟,而后垂下眼睑,低言道:“朕何尝不想多休息,可国事樊稠至此,朕如何敢得安稳。”
言及于此,他扭头看向窗外,去看那窗外的瑞雪。
坐于旁边的张皇后瞧着他那已是花白的头发,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但却又止住,最后低下头去做绣活。
“陛下明年便能好生休息了,明年是个丰年,臣看过天象,没有大灾大难。”
听到这话,弘治皇帝的脸倏然转了回来,“当真?”
“当真!”
夏源的语气无比坚定,至于为何这么坚定,可能是对史书记载有信心,但更可能的,应当只是想让这个忧虑半生的皇帝畅快一二。
“不是臣吹嘘,当今之世,就堪舆之术这方面,臣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臣夜观天象,明年定是个丰年。若是陛下不信,臣拿....”
他想说拿人头担保,但觉得不能拿自己的,万一史书记载不准怎么办,在殿里环顾一圈,皇帝,皇后,太子,媳妇。
拿谁的好像都不合适。
最后他看向守在暖阁门口的箫敬,用手指着,对着弘治皇帝道:“陛下,臣一向敬重箫公公的为人,臣拿萧公公的人头担保,明岁我大明朝定是个余庆之年。”
听到这话,箫敬都踏马的惊了,“拿咱的人头担保?”
“昂,晚辈最敬重箫公公的为人,拿别人的显得不够有诚意。”
“.......”
瞧着夏源那煞有介事的模样,箫敬嘴唇蠕动许久,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心情大抵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夏洗马,夏师傅,咱记得好像没惹过你吧?
你想担保就担保,可你为何不拿自个儿的脑袋?
这样不是显得更有诚意?
好在这时弘治皇帝开口解了围,“用不着什么人头作保,朕也不需这个。居正的堪舆之术,朕一向是信得过的。”
说罢,他顿了几顿,才问道:“明岁当真是个没有天灾人祸的丰年?”
朱佑樘那双眸子里带着期冀,透着小心翼翼。
那地宫塌陷,玄乎其玄的石经山地堑龙脉,还有濮州地崩之事,地崩当天,这个女婿亲口说那地崩应当是在中原之地,还有这什么气流.....
一桩一件,经过这一次又一次的事情,他只能相信这个女婿身负堪舆之术,虽是与寻常的堪舆不同,但却极为准确。
或许他真的能通过天象,山川地脉去推算一些事情。
可当听到这句明岁是个没有天灾人祸的丰年。
朱佑樘却不敢相信了,实在是登基这十多年来,哪一年没有天灾人祸。
他常常会想,不求三年五年之安定,哪怕只得一年安稳也好。
如今这盼的一年安稳似是要来了,可他却不敢信了,只能像这样小心翼翼的祈问。
“陛下,不是没有天灾人祸,而是没有大灾大难。什么地崩,水灾,大旱,蝗灾,大规模的叛乱,这等大灾是没有的。
但影响不大,不严重的小灾小难却说不准。而且若是有几个刁民倏然想不开,喊着陈胜王大楚兴要造反,那这是不是也算人祸?到时候萧公公的脑袋可就......”
说到这,夏源又想起来不用脑袋担保,便适时止住,省得那个老太监用深闺怨妇般的眼神瞧自己,怪不得劲的。
而将这番话听罢,弘治皇帝的眼睛却已是有了神采,若是夏源一口咬定一丁点灾都没有,他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但若只是像现在这般说没有大灾,小灾小难说不准,他倒是有些信了。
这个时代对那些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卦师,或者说是对半仙的认知,便是能推天下大势,却难得隍而一隅。
所以明年或许真能得片刻安稳......
这般想着,弘治皇帝却是畅快的笑了起来,好似多年来胸中积攒的郁气一扫而光,“朕借居正吉言,只愿明岁我大明天下太平安稳,无有大灾!”
就在这时,坤宁宫的殿门被推开,站在暖阁门口的箫敬像是瞧见了谁,躬身出去,片刻之后,箫敬似乎又踏马惊了,失声叫道:“什么!”
他那嗓子本就尖锐,更别说就只有一墙之隔,弘治皇帝本来面上含笑,有种说不出的畅快。
可听到这声高喊,他却心里一沉,脸上微微一变,朝着外头喊道:“萧伴伴,又发生了何事?”
箫敬闻言只得撇下儿子,躬身走进暖阁然后跪下去道:“皇爷,丰盈库...出事了。”
朱佑樘如何不知这丰盈库是何等的地方,那是大明朝的国库之一。
虽说现下无有半点钱粮,但那也是重中之重,以至于他的眉头皱的更深,沉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今日数百京官去户部领这几个月的欠俸,得知...得知俸禄是以胡椒香料折银发放,一时群情激愤,叫嚷着清君侧,诛佞臣,并扬言要打死户部的.....”
说到此处,那条瘫在软塌上的凉拌死狗,倏然从睡梦中惊醒,随后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谁要打死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