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下官这就是越权
“嗤...”
万马齐喑的寂静场面,一声嗤笑响起,声音不大,却很突兀,笑声里带着不屑,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自然也吸引了弘治皇帝的目光,他正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这些大臣的发难,却没想到有人竟在这朝堂上发出嗤笑。
朱佑樘循着声音看过去,等看清了嗤笑之人,当即问道:“夏卿家,你因何发笑?”
我单笑周瑜无谋,诸葛亮少智,若我用兵,必在此埋伏一军。
心里默默接着台词,夏源站出来道:“臣御前失仪,望陛下恕罪。”
先行礼请了个罪,他才一脸正色道:“臣知道在这等朝会之上不该发笑。但方才听到这在场的衮衮诸公,列位大人所言,实在是一时没控制住。
这些大人所说的话着实是匪夷所思,万难理喻,臣听不懂。”
“噢?”朱佑樘像是很诧异的样子,问道:“诸卿说的意思这般明了,夏卿家又是何处听不懂?”
“堵住天下悠悠之口,臣听不懂。”
说着,夏源看向这衮衮诸公,“列位大人,敢问这天下是何人之天下?”
在这种涉及原则的问题,立刻便有人接言,那位担任右副都御使的彭肃清义正言辞道:“天下自是我大明之天下,是陛下之天下。”
“噢....”
夏源这一声噢拉的很长,问道:“这天下不是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之官员的天下?”
“夏洗马此言何意?”
“下官已不是司经局洗马,下官如今是詹事府少詹事,前些日子刚被陛下拔擢。”
“老夫倒要恭贺夏詹事升迁。”
“多谢。”夏源抱拳拱手,又接着道:“下官想问问这位大人方才是何意。大明各州府县的官员纷纷上疏,大人奏请陛下尽快督办定罪,还说什么以此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敢问这堵的是谁的口?堵那些上疏官员之口?这上疏的一众官员便代表着我大明天下?”
“下官请问,大人安得是何居心?又将陛下,将大明朝置于何地?”
彭肃清丝毫不乱,冷静道:“老夫非是此意,此天下乃虚指之天下。”
“这天下非实指天下?”
“不错。”
“大人这话下官更听不懂了。天下便是天下,是我大明之天下;是陛下之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哪有什么虚指实指之天下?”
“噢...”
说到这,夏源又恍然大悟的噢一声,“下官懂了,大人既然说的是虚指之天下,意思便是在大人心里,我大明江山是虚的,是虚无缥缈不存在的。”
彭肃清的脸色难看下来,“夏詹事如此曲解老夫之意,并揪住不放,是否是在胡搅蛮缠?”
“这如何能是胡搅蛮缠?”
夏源一脸的不敢苟同,“天下是谁的天下,这个问题难道不重要?”
“下官与您辩驳此言,大人却说下官是在胡搅蛮缠。以大人这样的态度,下官怀疑您昨天出门逛青楼时,遇到了个鞑靼人,那鞑靼人说这天下是他鞑靼的天下,大人觉得对方是在胡搅蛮缠,又忙着和姘头私会,便没有理睬,直接拂袖而去,默认了此事。”
“老夫昨日没去什么青楼,更没有遇到什么鞑靼人。”
“那许是前天去的,遇到的许是个女真人,或是朝鲜人,要不就是倭寇,对,肯定是倭寇。听大人这口音是东南那边的,我大明立国百三十年,东南沿海之地一直有倭乱,下官怀疑大人通倭。”
夏源扑通跪倒在地,面向弘治皇帝一脸严肃道:“陛下,臣詹事府少詹事夏源弹劾这个老头,弹劾他通倭叛国之罪!”
“........”
彭肃清都惊了,不是觉得惊惶,而是觉得荒诞和匪夷所思,这一套说辞他是怎么有脸弹劾出来的。
他身为都察院的三号人物,平日里风闻奏事都没有这样奏的。
其余大臣也都面面相觑,不晓得这是什么发展。
弘治皇帝怔住了,旋即又在心里琢磨这个女婿是想干什么。
见那彭肃清迟迟不言语,夏源又趁机道:“陛下您看,这个老头不说话,这是默认了,这是认罪伏法了。臣奏请陛下,将其押入诏狱治叛国之罪。”
到这时,彭肃清不得不接言了,再这么发展下去,这狗东西就该嚷嚷着诛九族了。
“陛下,臣要弹劾这个夏詹事,弹劾其恶意中伤大臣,诽谤上官之罪!”
夏源很惊愕的样子,“大人,你弹劾下官作甚?下官虽说暂时拿不出什么你通倭的真凭实据,但也是风闻奏事,一片为国之心,天地可鉴。”
“风闻奏事?”
彭肃清抓住了这番话里的漏洞,面带冷笑,“姑且不论伱这算不算风闻奏事,敢问夏詹事现居何官何职?”
“翰林院编撰,还有东宫少詹事。”
“只这两个?”
“只这两个。”
“原来只这两个,老夫还以为你兼任着我都察院的御史言官,兼任着六部的给事中。但没想到你竟不曾兼任。”
说到此,彭肃清的声音高昂起来,“既然不曾兼任,那这风闻奏事跟你这个翰林编撰,跟你这个詹事府少詹事有何关系!又是何人给你的这风闻奏事之权!”
“呵...”
夏源朝着他呵呵冷笑,旋即反问道:“那大人觉得这风闻奏事与我有没有关系?大人觉得下官这风闻奏事之权是谁给的?”
“......”
见这个新晋的少詹事竟然将问题抛回来,彭肃清先是一怔,旋即抓住机会答道:
“你添为翰林编撰,又是詹事府少詹事,风闻奏事与你无半点关系;这风闻奏事之权乃是官职位份所予,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而你并无此权责,你此举所谓越权!”
夏源没接言,又环顾其余的大臣,“诸位大人以为呢?下官这可是越权?”
在场众人皆是不解,搞不清这是想做什么。
弘治皇帝一张脸也沉了下来,不晓得这狗东西怀着什么目的,想叫停这场闹剧,免得待会儿局面无法控制,但出于对他智商的信任,又缄默不语。
沉默半晌,有人从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既然夏詹事不是御史言官,也不是各部给事中,那这风闻奏事自是与你没关系的,这也的确是越权。”
夏源又接着环顾:“其余大人觉得呢?”
内阁辅臣李东阳于心不忍,好歹一起在濮州共过事,对这个年轻人还是认可的,于是站出来道:
“夏詹事,你自矜喜读医书,手不释卷。依老夫之见,你许是也患上了脑残之症,但所谓医人者不能自医,你未曾察觉,因此才在此疯言疯语,还是尽早去治。”
“噢,那李阁老,你说下官这风闻奏事是不是越权?”
李东阳老脸一抽,感觉痔疮隐隐发作,得,既然你已经疯了,老夫又何必拦你呢。
“是越权。”
夏源又去接着环顾在场的其余人,其余的大臣则纷纷开口,“是越权。”
见在场众人都已表态,夏源终于灿然一笑,“这风闻奏事与我这个少詹事有何干系?下官这就是越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