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和尚说出这话,言旬心里咯噔一下,田不羁打小就跟着没正形的酒鬼师父,学的是吊儿郎当没心没肺,平日里随便怎么逗趣,怎么打闹他都不会真的生气,即使有脾气,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但是这么多年来,只要有人拿他的棍子逗乐说什么烧火棍,哭丧棒,田不羁都会立马翻脸,跟个斗鸡似的不依不饶。
还记得前些年,开云峰的几个师兄来草庐找酒鬼师父,因为开玩笑的说了一句“你这小屁孩,还没这搅屎棍高”,田不羁立马暴怒,扑上去就是拳脚相向,可他哪是那几个师兄的对手,被打的满身是血却依旧不依不饶,最后居然跌跌撞撞冲进厨房 ,拿着菜刀追砍了一路,那几个师兄哪见过这种阵仗,纷纷四散逃跑,直呼疯子。若不是酒鬼师父出手制止,田不羁差点去开云峰拼命。
事后言旬再三追问,酒鬼师父才告诉他关于田不羁的身世,以及这镔铁棍的来历。当年师父下山,曾夜宿一个小山村的一户农家,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四岁的田不羁,跟一个老者生活在一起。小小的他顶着一个鸡窝脑袋,手里抱着一根通体乌黑的棍子,也不说话,呆呆的坐在小院里,当时只是好奇,也未及细问,天亮就离开了。等到事情办完,再次路过的时候,才发现山村竟刚刚被附近的土匪洗劫了一番,由于整个村子都没找到什么值钱的物件,气急败坏的土匪不仅放火烧了村子,还屠杀了全部村民,整个村子火光冲天,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呛得莫问头脑发昏,遍地都是尸体,猩红的血液,泛着血沫,淌出去老远。
心急如焚的莫问寻遍了每一个角落,都没发现老者跟田不羁的身影,料想已是凶多吉少,正欲离去,却不料在离村子有些距离的一处破庙里,发现了他们。此时的老者身中数刀,已是奄奄一息,小小的田不羁抱着镔铁棍守在身边,脸色苍白,神情却依旧是呆呆的。老者一把拉住莫问的手,急切的从胸口掏出一方金黄色的锦帛,交给了他,满是鲜血的嘴里,含糊的说出了一段隐秘。
当年名满天下的田家,族中人丁兴旺,人才济济,凭着一根镔铁棍以及十六路的荡魔棍法,在战场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屡建奇功,最后成为大将军王最最倚重的“四象”之一。后来因为那场惨绝人寰的宫中祸事,田家也被牵连灭族,在混乱中,原本是田家家将的老人,在族长的安排下,带着唯一的男丁,亡命天涯,两人四处奔逃,最后来到了此处,才渐渐安稳了下来。那个锦帛里包的就是田氏的族徽以及家主印记,而镔铁棍就是历代族长亲传的乌云棍,而想要习得荡魔棍法,只有得到乌云棍的认主,才可以,至于如何认主,那老者未及说完就已经咽气了。
莫问一声轻叹,朝着老者鞠了一礼,俯身想带田不羁离去,却不想,这孩子竟抓着老者的手,死死不肯放开。
正在此时,门口闯进来一个大汉,手持钢刀,钢刀上血迹斑斑,浑身杀气腾腾,哈哈笑道:“原来还有两条漏网之鱼,你这小王八蛋手里抱着的棍子看来是个宝贝,给老子拿来。”说罢,举刀就砍。
莫问本来就被这气氛弄得很是压抑,见来人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哪里还忍得了,抬手就是一掌,那汉子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飞出老远,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神情呆滞的田不羁,此时好似看到了救星一般,猛地跪下,不住的磕着响头,“求求你,求求你,教我功夫吧,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莫问心生悲戚,抱起小小的田不羁,轻声说道:“你且跟我回去,日后你定不会辱没了这乌云棍。”田不羁这才扑进莫问怀里,放声痛哭,轻轻拍着怀中孩童,莫问心里清楚,这场巨大的变故不是一个孩子能承受得住的,此时的痛哭,就像是一个毒疮,只有挤干净了,才会迎来新生。
孩子悲伤的大声哭泣,还是引来了那帮土匪,莫问冷冷的看着面前这帮大呼小叫的腌臜败类,轻轻放开了田不羁,迎了上去。“你是何人,敢来坏老子。。。”话音未落,莫问脚下施展凌云渡,身形飘忽的冲进了人群,人群中顿时响起了阵阵凄厉的惨叫声,田不羁睁着大大的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莫问的身形,就只看见刚刚还气势汹汹的土匪们,已是口吐鲜血,双目圆睁,纷纷倒毙。莫问从来不喜杀人,只是眼前这些,已经不配称人了。
同样大小的两个孩童,同样悲伤的童年经历,莫问很清楚,若是按照这两个孩子此时的心境,传授武艺,修习功法,那只会是害了他们,于是不管孩子们怎么恳求,怎么耍闹,就只是传了入门功法,平日里纵酒虚度,任凭他们二人野蛮生长。
言旬看着身旁的田不羁,此时的他正死死地盯着怀玉和尚,咬牙切齿,双目赤红,瘦小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双手紧紧的攥着拳头,发出阵阵轻响。就在言旬一阵紧张,以为那货又要发狂的时候,田不羁蹲了下来,无声的抓起如意环,重重的叩在了双手双脚上,说来也的确是神异,那圆环瞬间缩小,变幻得跟手镯一般大小。
“哈哈哈,有点意思,有点意思,莫问那老小子的确看人有一套。”和尚拍着秃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还愣着干嘛,以后每日先完成你师父的功课,才允许吃早饭,然后开始我的功课,现在赶紧去收拾屋子去,快。”怀玉看着两人,穿戴好如意环傻傻的愣在原地,叉着腰叫道。
师兄弟二人,这才嘀嘀咕咕,骂骂咧咧的开始了莫氏早修,平日里再散漫,也只需半个时辰的活计,今天用了将近一个半时辰,等到全部做完,这两个小家伙已是浑身大汗,瘫坐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言旬摸着手上的如意环,冰冷光滑,心里已是明悟,这光滑肯定是被之前的很多修行者,用血肉生生磨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