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都别闹了。”
杨荣超见长子同老妻又闹了起来,直觉心累,忙呵斥叫停。
杨荣超说话的声音不大,还断断续续的,搁平常很容易被人忽略,但好在在场众人争吵归争吵,看戏归看戏,终究还是分了一份注意力在杨荣超身上,这会儿见杨荣超出来遏止,便纷纷敛了心神。
杨荣超抬手在云苏的手臂上轻轻拍了拍,面上俱是欣慰的笑颜,赞同道:“你的想法很好,万要好好做,用心做啊。”
云苏闻言揽着杨荣超的手微微加了些许力道,笃定道:“父亲放心,我会的。我可是祖父祖母和您亲自教养出来的,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心里都清楚着呢。”
艰难的点点头,杨荣超只觉鼻头酸酸涨涨的,又愧又欣慰,老大是合格的家主,万事都想到了前头去,有能力也懂得提携照料后辈子侄,是个好的。
再看看分产后就一直愤愤不平,眼中俱是不甘嫉妒的三子,回想及其幼时聪明伶俐、听话懂事、孝顺知礼的模样儿,如今却举业不顺,将要及冠却连秀才功名都没有,先生们对其科举出仕无望的批语,忧虑逐渐萦上心头。
心灰意冷和焦急担忧的情绪在交织、纠缠。
杨荣超又看向仍为三子所得耿耿于怀老妻,围绕在床边还未成器,人生也尚未安稳的儿女,不禁叹息自己英雄年月逝去,天不假年。
但凡再给他三五年,他定能将子孙全都安排稳妥。
往事不可再追忆,好在还有长子在。
杨荣超看着儿女们温声道:“好了,往后的路你们万要好好走,切记三思而后行,也别忘了守望相助。”
“我的丧事一切从简,孝期多顾着些自个儿的身子,万不能苦了我的孙儿们。还有老大家的,孩子还不满三个月,更要保重好身体。”
絮絮叨叨又叮嘱了会儿,杨荣超感觉气力流失的越发快了,心知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忙将除云苏以外的人都往外赶。
“老大留下,辛氏,你带孩子们都出去吧。”
杨辛氏闻言急唤:“老爷。”
眼瞧着丈夫就要交代紧要东西了,杨辛氏如何能甘心离开。
“去吧。”杨荣超不容商量道。
杨辛氏仍不肯,但杨毅晨杨云雅等人却是有眼色的,猜到杨荣超最后要交代云苏什么,生怕再耽搁一会儿,导致杨荣超没交代完人就走了,忙道“还请父亲安心,儿子\/女儿往后定会同兄弟姐妹守望相助,脚踏实地的生活。”后,便将叶幸司和杨云涵时雨柔夫妇半托半拽的簇拥了出去。
待众人离去,杨荣超让云苏将自己放回床上,低声将襄国公府里只有当家人才能知道的暗室和地道;如未落败到底决不能拿出来使用的暗产;以及泽武帝想要的东西俱都细细说与云苏知晓。
听罢,云苏在杨荣超的指点下打开一隐秘至极的暗格,从中取出一个匣子,用从另一个暗格里刚取出来的钥匙打开,仔细查看。
放在顶上的两本厚册子是泽武帝最想要的军中人脉资源;中间的册子上记载着两代襄国公替先帝训练死士,和偷藏下来私用的死士详情名册,并夹着一张庄契;再往下是一沓被钉装好的死士身契;最底下的是号令那些死士的信物。
匣子里的东西并不多,但件件却都是至关重要的紧要物件儿。
然而,原剧情里原主却对这些一无所知。
联想到杨辛氏和时雨柔娘家那些后来仕途顺畅的兄弟子侄;杨云涵他们又是用何筹码引得大皇子看重拉拢的;泽武帝对襄国公府赶尽杀绝的原因,云苏想,恐怕这个匣子就是答案了。
尼玛,又是军中人脉资源,又是死士,又是掺和争储的,皇帝不搞死你搞谁?
还有,这玩意儿一般不都是传给继承人的吗?为什么原剧情里原主却没有得到?
不应该啊,原剧情里杨荣超快咽气的时候,原主也一直候在跟前的啊。
难道是被杨辛氏和杨云涵偷没下了?
不对,原剧情里杨荣超对杨辛氏和杨云涵的滤镜厚得分不清人畜,最后为了这娘俩,硬是留下了“父母在,不分家”的遗言,让杨辛氏使劲压着原主替杨云涵谋利的。
想来这个匣子最后还真是留给了杨辛氏做主了吧。
糊涂啊,当真糊涂啊!
在先老国公夫妇的教养下,原主虽没什么大本事儿,但人又老实又安分,可能没能力同父祖一样建功立业,不过守成还是不成问题的,再加上先老国公夫人顶给原主的强盛岳家,低调个二三十年,待第四代起来了,襄国公府照样可以再次昌盛起来。
只要原主这个承爵人好好的,襄国公府好好的,那么被这个爵位所庇护的杨云涵等人,以及他们的子女便也都能好好的。
只可惜啊,这一切都杨荣超和杨辛氏、杨云涵断送了。
杨荣超也是个色令智昏,耳根子软的主儿,枕头风一吹,教养自个儿成人成器的亲爹娘都不信任了,偏听偏信的以为自己的长子真如妻子说得那般不堪。
看着匣子里的东西,云苏感慨颇多,一一同杨荣超确认后,待云苏低头整理复原,合上匣子,再抬头朝杨荣超的方向看去时,杨荣超已然安然闭眼睡去。
云苏心头一个咯噔,从床头的杌子上起身前倾,身手朝杨荣超脖间探去。
果然。
云苏长叹一口气儿,收回手,坐回杌子上,怔怔看着杨荣超,一时间感慨万端。
不可否认,穿到这个世界后的这些年里,杨荣超对他关照爱护颇多,也产生了些许感情;再回顾到这人青壮年时期对西北边防的贡献,身上或大或小,密密麻麻的疤痕勋章,如今对于他的逝去,云苏多少有些惋惜感伤。
但一想到原剧情里他是如何对待原主的;他的遗言,他偏爱的老妻幼子又是如何欺压原主的;原主打十六岁后的人生有多灰暗压抑,对抚养自己长大的先老国公夫妇有多羞惭愧疚,云苏心头的感伤情绪就又瞬间散去。
这人还真是个令人又敬重又无语的矛盾体。
多想无益,云苏闭眼屏息倾听屋外的动静,见外头没什么大的异响,也没听到外面的人说要闯进来的话,忙将匣子收到储物格里。
这般紧要的物件若不收进最隐秘也最安全的储物格里藏着,云苏觉得自己可能会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