拨开茂盛的杂草,走进这片荒凉之域。天空在飘雨,随风而斜的细丝,让心情也随之清凉,原来,人之将死,竟是如此的平静,超越了恐惧的平静,残酷的坚强。疾步的前行,路并不难走,只是很长,远远的,眼光穿过草叶停留的地方,是一抹人影。
菁菁。
只有菁菁一个人。
难道,死一次也要过关斩将?
“她们呢?你说的要我来,但是她们在哪里?”我尽量压抑着情绪,因为对面的,是我挚爱的朋友的脸。
“她们?她们在其他的地方,暂时你不会找到的。”
“那你要我到这里要干什么?”
“你觉得呢?全家团圆,怎么能够少一个?”阴冷的口气,刺骨的寒。
我看着菁菁,良久,“你想要我死对不对。”
“死?!你愿意死吗?呵呵呵呵,你放心,我会成全你,不过不是现在!等一下,还有更加精彩的。”
精彩?!难道,还有什么?“你可以告诉我你是谁吗?”这是我一直都在寻找的答案。
菁菁的脸抽搐了一下,眼神延伸至我身后很远的地方,“我是谁?你还不知道吗?看来你没有我想象中的聪明。”
“是的,我不知道,所以,在我死之前,你可以告诉我。”
“呵呵呵呵呵,我可不是什么善人,负责答疑解惑助人为乐,”菁菁眼中凶气一现而过,“要我告诉你,可以啊,你用什么来换呢?”
我还有什么呢?想到了背包里的盒子,那恐怕是一件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我把它取出来,伸到她面前,“我拿这个作为交换,可以吗?”这是我的一个筹码,却也是唯一的。
菁菁看了一眼,冷笑了一声,“你用这个来打发我吗?我要这个干什么呢?”
我不敢相信,难道,又出错了,这个盒子不是她的东西吗?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雨越下越大,“随便吧,你告诉我真相,我答应给你你所想要的东西。”我连命都快没了,其他的,也无所谓了吧。
“很好,你自己说的,那么我就来告诉你真相吧。”菁菁一字一字慢慢的吐出,嘴边是一抹难解意味的笑。
在大雨中倾听那早已逝去往事,实在不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加上,讲述者的语气之冷,更让人不寒而栗。
她是李玉婷。一个深爱着周汀兰的女人,5年前,为了爱,为了周汀兰,她做了一件至今不悔的决定。从偶然得到的一本古书上,周汀兰知道了一种诅咒的方法,
本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机遇,却在嫉妒中从周汀兰心中萌发,岳星霜,那个貌不惊人的女孩子,轻易的就夺走了她20多年的骄傲,也夺走了一个她深爱的男人,做为一个美丽的女人,20多年众星捧月般的待遇,让她无法忍受这样的打击,于是,她想起了那个诅咒的方法,她要让岳星霜死,而且,要让她死了仍然饱受痛苦,这样,她才可以平息心中的怒意和恨意。而李玉婷,就是周汀兰要找的,咒引。爱情,这个模糊朦胧虚幻的名次代替了生命的美好现实,李玉婷,在简单的考虑之后,就做出了决定,与周汀兰同生同死。可是,遗憾的是,在死后,她们竟没有在一起,5年的时间,李玉婷一致的寻找和等待,却没有寻到周汀兰的气息。5年里,她设计杀了3个女孩子,可是,眼看着5年的约期将至,诅咒即将失效,所以,沉尸于玄湖的李玉婷,在那次学校供水系统出问题而引玄湖水来解决的机会,将意念付与水中。
之后发生的,我也知道了,菁菁因为洗澡而全身沾上有李玉婷怨气的水,阿兰是因为半夜无意间触摸到天花板流下的水,两个人都被李玉婷控制了精神,不同的是,菁菁比较严重而已。
李玉婷控制她们,用来杀掉我们,已完成那个可怕的咒语。
她成功了,不是吗?
看着眼前的女子,无法与当年相片上温柔善良的她联系在一起,仇恨和杀人轻易的从她口中吐出,仿佛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什么血腥,什么生命,都是无关紧要的,她只有她的爱,但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爱?
我突然觉得她竟如此得可怜,同生共死的结果,却仍是长久的分离,说道周汀兰时,她眼中流露出的温柔和爱,包含着那么多的孤单和悲哀。
没容我多想,菁菁,不,应该是李玉婷,开口了,“好了,我说完了,那么,你也该履行自己的承诺,不是吗?”
“我知道,你要什么,就尽管拿去吧。”我早就明白,我的生命在她眼里抵不过周汀兰的一根头发,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争取什么了。随它去吧。
“呵呵呵呵,好啊,我要你先闭起眼睛,免得等会看不下去。”李玉婷狞笑着,菁菁的脸在这样的笑容下扭曲不堪。
“需要这么麻烦吗?”我深深得了一口气,默默的告别,曾经爱我的,和我爱的人,然后闭上眼睛,等待,死亡的光临。
很安静,耳朵可以听到雨丝落入草丛的沙沙声,我的呼吸声和心跳,等了好久,终于响起一个声音,深入骨髓的寒意,“宝宝,我说了,不会要你如此轻易的死去,我要的,是你的快乐,呵呵呵呵,我要你痛苦,无限的痛苦!!!!”
我猛然张开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却看到一幕,让我永远不可能忘记的画面。
菁菁的身体,潦草的倒在乱草里,鲜血,从口中不断的涌出,染红了绿草黑地,眼睛空洞的张着,看着天,完全没有生气,没有一丝的生气。
“菁菁,菁菁你醒醒,菁菁你不能死,我求求你,求求你,你看看我,我是宝宝,菁菁,你看着我啊。”任凭我的呼唤,挽不回一个事实。
菁菁永远的离我们而去了。
菁菁,死了。
躺在我怀里的她,骨瘦的身体,没有色泽的皮肤,干裂的嘴唇,如此的靠近,我用手抚摸着她纠结在一起的头发,血,无声无息的侵染着衣服,痛,迅速的占据着我的心。她受了怎样的苦,她受了怎么样的苦我们竟无能为力,眼看着,她消瘦,枯萎,死去。菁菁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看不出,是痛苦,还是解脱,或是无奈,就这么样的,离开我,在我面前,离开我。记得,她最后给我说的话,记得她明媚的笑容,可是,都没有了。
菁菁,死了。
真相,在死亡面前变得如此的单薄。我找来真相是为了什么?朋友死了,自己也许也会死,延续了22年的生命,原来就是为了满足若干年前的一场嫉妒点燃的报复。
紧紧地抱着菁菁,抱着她,温暖她,眼泪在眼眶中挣扎,看着曾经朝夕相伴的容颜,终于忍不住的放声大哭。不要再失去谁了,不要再失去了,哭声被雨丝割裂,嘀嗒嘀嗒溅在菁菁的脸颊。
不知道抱了多久,哭了多久,直到身后的草丛传来不能忽视的沙沙声,我才警觉地回头,在泪水中,阿兰站在我面前。
我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悲伤,不知道这是真实,抑或是伪装,我看着她,看着她慢慢得蹲下,“菁菁死了吗?”从她的嘴里,呜咽着含糊不清的话语。
点点头,我仍然不能确定,她是谁。
“宝宝,你恨我吗?”她看着我,我知道,我的眼睛里除了悲伤,就是恨,“宝宝,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她哭了,哭得那么伤心,“为什么菁菁死了,是谁害死她的?为什么菁菁死了”
一把拉过她,狠狠地,让她的脸贴着菁菁的,我哭着喊,“你看看,你好好看看,菁菁已经死了,她和你一样,曾经是活生生的,为了你可怕的报复她死了,再也不会张开眼睛,为什么你要这样,她和你没有仇恨,为什么你要这么残忍!不要再装了,菁菁已经死了,你把阿兰还给我,把我的朋友还给我!还给我!!”认准了她是李玉婷,我的心在滴血。
阿兰一脸的惶恐和迷惑,“宝宝,你再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我只记得,我只记得,我看到了姗姗她们,在我眼前哭,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宝宝,为什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如此无辜的话,像一把盐,重重的洒在我的心上,蜇的伤口,火烧般的疼。
我在胡说什么呢?阿兰如此真实地站在我面前,我还在胡说什么,菁菁已经死了,我要保护好其他人,我发过誓要好好的保护她们的,不是吗?
擦了擦眼泪,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阿兰,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感觉,似乎没有什么是不对的,“阿兰,对不起,对不起,我好乱。”
“宝宝,我们把菁菁送回家吧。”阿兰抚摸着菁菁的脸庞,雨水和泪水已经冲刷掉了那张枯瘦的脸上的斑驳伤痕,“我们不能放她一个人在这里,我们送她回去。”
“嗯。”我站起身。“你刚才说见到了姗姗,她们呢?”这是我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我只是意识里模模糊糊的一个镜头,在我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万静园里,四处走走,就看到了你,和菁菁。”说着,眼泪又流出来。
难道,李玉婷又想玩什么把戏,她的目的不是要我们死吗,这么大费周章,到底是什么意思?拍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一点,没有效果。
“好吧,阿兰,我们先把菁菁放到浮华寺,宿舍是不可能回去的,先放在浮华寺,也好让了哲法师为她超度。好吗?”我决定坚强起来,悲伤不能带给我任何的好处。
“好。”阿兰点头,“宝宝,你是不是很难过?”
我扯出一个苦涩的笑,低头看了看菁菁,“刚才是很难过,但是,我们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不能再继续难过下去的,我想,菁菁一定希望我们好好的活着,连她的生命一起活下去。”看着阿兰的眼睛,我对她也是对自己说,“我们要坚强,不能继续悲伤了,毕竟,这还不是最后的结果。”
强迫自己,忘记那刻骨悲伤的情绪,绽放笑容,为了菁菁,也为了现在的自己和她们。
“宝宝!”阿兰哭着向我扑来,埋在我肩膀,大声痛哭,我知道,她心里苦,就像我现在心里的,一样。
伸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轻声地安慰,“不要难过,阿兰,菁菁不会喜欢我们难过的,我们还要去救姗姗她们,我们,我们......”
......
“我们,...阿兰...”语言无法在继续联句,突然而至的痛打乱了我的呼吸,看着阿兰的脸慢慢的抬起来,未干的泪水还沾在脸颊,莹莹的闪光。可是,我却错了,她真的,真的不是我的阿兰。
腰部传来的剧痛和粘热的感觉,我知道,那是我的血,正在流淌,嘀嗒嘀嗒。而造成这些的,是阿兰手中的,那把尖利的水果刀,那是我们曾经拿来削水果给对方吃的工具,如今,却不合适的沾染了我的血。
“呵呵呵,我说过,我要让你痛苦,你怎么就忘记了呢?”阿兰用手指沾着刀上的血,抹在嘴巴上,鲜艳的红色在苍白的身体上,开出了最灿烂的花朵。“好熟悉的味道呢,你想要闻闻看吗?呵呵呵呵。”轻笑着,用脚碾着菁菁的身体,痛,让我不得不蜷缩着身体,“这个身体还真的不好控制呢,”说着,阿兰用刀狠狠地在胳膊上划一道,血色蔓延,“不听话的女孩子啊,还真的是倔强,让你们在临死前见一面,也算是我的仁慈。”果真不是阿兰,只是李玉婷又一个圈套。
“阿兰,阿兰...。”我不停的叫着,我才明白,在被李玉婷所控制的这个身体的深处,阿兰是可以听到的,她可以听到,不然,她不会挣脱束缚寻找到我。“阿兰,你醒醒,阿兰......”
“不要叫了!!!”一声尖利的叫喊,李玉婷扯过我的胳膊把我拉起来,伤口在撕扯中,血更加迅速奔涌而出,离我而去。“不要叫了!!你们这些丫头,我要用你们的命,让我的汀兰活过来!!!”
“她不可能活了,”我用微弱的声音,艰难的说,“你的那个诅咒,会害了你们自己的,善汀兰不会和你在一起,永远不会的,回头吧,还有...。啊。。”愤恨和不甘充满着李玉婷的眼睛,她的手,正用力的按着我的伤口,血喷溅而出,我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叫喊出声。
“她能不能活我是不知道,但是,我改变主意了,我现在就要你死!”我的话,换来这样的效果,也好,早死,也许就是一种解脱。
眼前的刀,被血染得多么生动,连寒光也被温热的液体温暖而不在冰冷,李玉婷的手,在离我不到1尺的地方,高高的抬起,我知道,她将落在我身体的某个部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可是,当我抬头对上那双眼睛时,看到,里面竟和我一样,是满满的痛苦和挣扎,阿兰!这一瞬间的,不是李玉婷。
雨停了,手落下,时间也停了。
看我一是残存的前一刻,映入眼帘的,是同样倒在草丛上的阿兰的眼睛,那么清澈,带着满足的欣慰。
刀,落在我们身体之间,血,从阿兰的脖子流出,汇成一条小河。
在一片黑暗中摸索,混沌未开的领域,迷离的意识,只感觉到身体在不停的发痛,每根骨头,每寸皮肤,都浸泡在痛苦之水中,无力超脱,挣扎是一种形式,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一张张模糊的面孔隐约可见,在脑海中,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却又转而忽然不见,只留下,初始的浓稠的黑暗。
醒来的一瞬间,阳光格外的刺眼,眯着眼睛看看四周,是医院的典型环境。那么,我在医院里,想到这里,我松了一口气,慢慢闭起眼睛,继续养神。
突然,脑海中电光一闪,所有的记忆恢复正常,我想到了在万静园发生的一切,想到了在我面前死去的菁菁和阿兰,想到了生死未卜下落不明的姗姗,晓雪和小芝,那么,我在这里干什么?
挣扎着起来,此时的病房,因为是暑假,所以空无一人。输液瓶被我扯倒在地,哗啦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的护士。
“你醒来了啊?这是干什么呢?赶快回到床上去!快点!”护士看到我步履摇晃的拖着身体,忙严厉的制止我。
“我不要呆在这里,让我走,谁要你们把我放在这里的。”内心的煎熬已经摧毁了我得神经,我真的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继续的进行所谓的疗伤,我的朋友们还不知是生是死,我怎么可以躺得下去?
“你干什么啊,伤得那么严重,赶快回去,不到医院,你能活吗?快躺回去!”护士跑来拉我,但是又不敢用力,就这么僵持着,突然,她放开我跑出去,在走廊大声喊,“312的家属,312的家属快来!”
312
?是我的代号吗?我仍旧执着的向着门口走去,一步一痛。
“你这是在干什么!”熟悉的声音传来‘,抬头看,是和尚,惊喜,欣慰,生气复杂的纠结在他的眉宇之间,“你不要开玩笑了好不好,你以为你是超人!”他不由分说抱起我,小心的放在床上,可是,伤口仍然被牵扯到,一阵猛烈的疼,我皱起眉。
“你怎么不听话呢?自己身体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还是不小心。”关心的话语温暖着我的心。
“这是怎么回事?”我只记得自己倒在万静园,至于怎么来到这里,完全没有印象。
“我还想要问你呢!”和尚看着我,脸上有些许的怒意,“那天我去你们宿舍找你,房门打开,空无一人,地上掉着那张纸,我看了上面的话,急忙去万静园找你,然后看到你满身是血的倒在那里。”
我一震,急切地问,“就我一个人在那里吗?”
和尚点头。
“我一个人?”眼泪无声的滑落,“怎么可能是我一个人呢?”
“宝宝怎么了。”和尚看着我的样子,慌张的不知所措。
“和尚,菁菁死了,阿兰也死了,她们都死了,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的眼前,”我泣不成声,想到阿兰最后的微笑,心中仿佛刀割般疼,她是为了我才死的呀,为什么呢!不顾一切的趴在和尚怀里痛哭,我想我是应该好好的大哭一场了。
和尚拍着我的背,什么也没有说。
医院的夜里不能留人陪护,所以,9点刚过,和尚就走了,走之前,他从脖子上解下了一个物件,交给我,温热的,一只白玉观音,细致的纹理,精巧的雕工,他说,这个是他从了哲大师那里讨来的,是了哲大师自己的私藏,希望可以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我笑笑,接过那个残存有他体温的物体,我已经不寄希望于这些了,也许,它们可以保护我一时,却不能治疗永远的伤痛。
打完今天最后一瓶点滴,护士们也开始准备休息。10点半,护士来检查了一下,关上灯,嘱咐我有什么需要就按床头的铃,然后转身离去。
在她关门的瞬间,恍惚中,我看到她投射到走廊地板上的影子,竟是众多重叠的交错。呵,也许是我睡得太久,眼睛花了。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病房,百无聊赖。疼痛折磨下,无法安然入睡,和尚打电话来,嘻嘻哈哈的给我讲笑话,说故事,打发着时间,直到手机块没有电了,才作罢,挂电话之前,还嘱咐我,一定要戴上那块古玉。
时间滴滴答答的在过,想着从前这个时候,都是在寝室和她们一起过的,心情又开始灰暗起来。翻身看着窗外,稀疏的树影被月光带进病房,一片灰白的亮。还是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