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静妍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为什么是现在?”
冷宁泽在枕头下摩挲了片刻,拿出一封厚厚的信,“这是我妈妈的遗书,你要的答案全都在。”
庄静妍跳下窗台,准备往前走。
冷宁泽与她对视,忽然撤回了手,“你确定要看?看过以后,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庄静妍笃定的点头,“宁要血淋淋的真相,也不要活在虚假的美梦里。”
冷宁泽把信递给她,然后起身拿起床边的黑色风衣,“ 我去外面走走。”
庄静妍展开信,上面是娟秀工整的小楷,乔玉华不愧是大家闺秀,写的一笔好字。
‘我这一生只被教会做一家的女主人,我对明弟说过许多次,乔家不要再有另一个乔玉华,千万不要将晚晚养成我这样子。我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乔玉华是什么?从十九岁出阁嫁给冷景明,我一直恪守本分相夫教子,老太君嫌我不懂经营之道,嫌我将长子教的迂腐,宁愿扶持姚美玲的那两个儿子。我恨!好恨!我恨冷景明!但我更恨姚美玲的不恨!外头只有一个姚美玲吗?不是的,有很多很多个霜、婷、瑄、可、璐……太多太多了,根本数不清。为什么姚美玲可以忍,我却不可以?
明华不止一次劝我说,姐,放下吧,不值得。
我听劝的,我吃斋念佛,我学习经营,我大度宽容,对姚美玲的孩子一视同仁,全都接进府来悉心照料。我讨所有人欢心!可有什么用呢?做的好是我这个大夫人应该做的,做的不对就是我这个大夫人迂腐又愚昧!冷景明永远能在我身上找出不足,从来没有夸过我半句!他们不需要的冷家大夫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需要一个傀儡!
错的还是我?
好日子终于在老五出生后来临,老太君对老五刮目相看悉心栽培!我终于明白比起讨好冷景明,还不如一心伺候好老太君。就在我以为有老太君的庇佑,老五一定能接管冷家的时候,没想到冷景明死活不肯,他要挟老五必须把位置让给老二,否则就先断绝母子关系逼老太君退位,再自杀。老五是多孝顺的孩子!老太君已经病重活不了几年了,他为了让老太君安心度过最后的日子,跟冷景明要了五年的时间,同意五年后自己孤身离开冷氏,甚至为了让冷景明安心,同意把历代只服务于冷家家主的冷暗卫,提前拨给冷宁韬,还承诺绝对不会动冷暗卫的人。
这种屈辱的条件只有老五这个傻子才会同意!不过没关系,他不止有父亲,他还有母亲。
果然被我等到机会,借着冷景明中风,我开始在他的药里加料,让他一直昏迷不醒。我每天去佛堂更用心的吃斋念佛,希望所有的报应都由我来承担,不要让我的小五来承受。
冷景明昏迷以后,我第一次握到冷家的话语权。才明白他们在抢的是什么,权利这东西真是太美好了!它能让所有人只要听到我的名字,就对我另眼相看。老太君也对我宽容了,默许我将姚美玲和老二、老三都赶出府去。我知道她是为了老五的将来铺路,也知道她心里一直放不下当年欠了庄柔媛的那一条命。既然老太君非得偿还那两百亿给庄柔媛的女儿,那我也只有谎称她的遗愿是让老五和那孩子结婚。这样,这两百亿会成为老五的助力,我还能通过控制这个小女孩,来管束老五,不怕他将来不如我的意。
老太君走了以后,我每天都怕冷景明醒来,以他的精明,一定会对我和老五发起反扑。但每天看着他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让我了结他,我又做不到。每天在做人和做鬼之间纠结的我,终于还是等来了我的惩罚。老五来守夜的时候,我忘了给景明的药里加料。他醒来了。
他还是那个恶魔,一醒来就要去找姚美玲!一醒来就要扶持他的冷宁韬!我厌倦了这一切,如果有什么罪恶,就让我来承担吧,让我带下地狱。
静妍是个好孩子,我写这封信的时候,她乖乖的在睡觉,就像当年庄柔媛带着她逃难躲在船舱里的时候,她也一直不哭不闹,乖乖的睡觉。
可惜谁也没想到半夜船舱漏水,大家纷纷逃难,庄柔媛明知自己有心脏病很难治好了,就索性把最后的救生艇位置让给了我和老太君,只为了我们把她女儿平安的送往温国,让她的女儿活下去。所以我也给她的茶水里加了料,避免大家误会我的自尽和她有关。
关于我的身后事,一切从简。我活着的时候已经受够了冷景明和他的姨太太私生子,丧礼上我不想看见他们。我名下的遗产,全都由老大和老五平分。另有海外一笔我名下十亿的信托,送给老四,这辈子做我的儿子,真是辛苦他了。老大,你别怪我偏心,我也有自己的苦衷。老五,妈妈对不起你,以后的路,你要靠自己了。
希望我这一死,抵消掉所有的罪孽。我太累了,永别了冷景明,生生世世永不复相见。’
庄静妍把信翻来覆去的读了好几遍,关于‘庄柔媛’的每一个字,她都翻来覆去的看。
直到有水滴滴答落在纸张上,庄静妍才发现信纸上早就有几处已经干涸的泪痕,那是冷宁泽的眼泪。
她把信小心的叠好,放在衣服口袋里,拿起手机就走出了房间。
出了小院,外面是环湖的小径,庄静妍下意识的左转,顺着湖泊往内院走。
不知不觉走到了露天台,那是乔玉华曾经最喜欢听曲的地方。
冷宁泽孤单又落寞的站在平台的最前端,仰头看着一轮明月。
天空忽然升腾起璀璨的烟花,此起彼伏的绽放又消散。
庄静妍忽然想起来,今天是中秋。
她走近冷宁泽的位置,觉得身上的寒意更甚了几分。
“中秋节快乐啊,冷宁泽。”庄静妍在他身后轻声道。
冷宁泽愣了片刻,回过身来看她,“庄静妍,你跟我去办离婚证吗?”
庄静妍摇了摇头,“不离婚了,我陪着你。”
冷宁泽上前一步,忽然将她拉进自己怀里,头埋进她香软的脖颈里,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