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张千鹤之前就已经在怀疑眼前的人会不会是那个叶枫了。毕竟张千鹤他这个人,对自己的直觉,一向都是很有信任。
直觉这种东西其实很玄之又玄,它是人类自进化以来,所保留的为了生存而天生对于危险感知的技能,因此,你应该要相信自己的直觉,不要去否定、忽视直觉。或许直觉可能会出错,但是它确实是在冥冥之中一直保护着你。
而叶枫一直相信,所谓的“直觉”,其实就是一种处理速度过快,并且处理方式超出人类大脑认知极限的数据。所以人们才会觉得直觉无法理解,但是,不得不承认,无视直觉无疑是愚蠢的。
而当眼前这个白衣男子拿出那份世上独一无二的邀请函的时候,张千鹤已经彻底确定,对方果然就是自己师兄相当看中的那个人——叶枫。
至于为何样貌不是原本的模样,张千鹤并不奇怪。毕竟高阶修士是有着通天彻地之能的,区区幻化外貌,不要太简单。当初自己去给叶枫送请柬的时候,不也是幻化了样貌?
然而,一码事归一码事。
此时此刻,张千鹤看着满是重伤倒地的正一门人,又看了眼那被推平了几乎已经秃瓢了的玉清宫,一脸复杂地转头看向叶枫,有点苦涩地说道:
“你还真是个灾星啊?走哪,哪塌。”
叶枫笑道:“晚辈可没有故意惹是生非。”
张千鹤道:“我知道,如果你是那种喜欢扮猪吃老虎,故意惹是生非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世间就要多一个混世魔王了。”
叶枫笑道:“多谢前辈夸奖。”
张千鹤瞪了叶枫一眼,道:“我没有在夸你。现在的你和混世魔王之间,也就只有“想和不想”的这么一点区别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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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千鹤,他既不是那种在主角身边就会被“主角光环”降智的角色,也不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更加不是那种愚蠢到仅仅就因为自己的师兄看中对方,就盲目相信对方人品的人,进而认为对方干出这种事情,一定是另有隐情,或者一定是自己这边有错在先。
张千鹤没那么弱智!!
但凡是个人,面对别人上门拆家这种飞龙骑脸的事情,不会欣然接受。就算再是得道之人,也不可能没有一点肝火的。然而,张千鹤却还是那么做了。
那主要是因为,此时的正一门,正面临着一场可能事关宗门存亡的危机、大事件。而按照师兄的说法,这件事情极有可能只有叶枫才能解决。虽然张千鹤不相信,世上自己的师兄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其他人就能解决得掉?
但是张千鹤的直觉告诉他自己,要相信师兄的话。因此,此刻不管对方是不是恶意拆家,即便对方真的就是故意欺负上门来的,迫于目前的形势,张千鹤也只能选择先暂时忍耐。简单的说,那就是先装孙子,把对方当爷爷供起来,为了先把问题解决。如果最终对方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即便此刻之事是自己方有错在先,那么拆家的罪过无论如何都还是要对方偿还。
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对错好坏,有的只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取舍罢了。
然而此刻,张千鹤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些小心思都在叶枫的眼里,早就看穿得一清二楚了。
只见,张千鹤挥了挥道袍,所有的门人都被收进了他的乾坤袍袖之内。随后和叶枫一起降落到了如今只剩下一片狼藉遗迹的玉清宫土地上。张千鹤将一众门人从袍袖里都放到了外面地上。
此时,正一门人见到副门主张千鹤张真人来了之后,之前被打得胆颤的萎靡,一下子因为有了主心骨而消失得无影无踪,紧接着众人又重新燃起了对于叶枫等人的怒火。
其中,王道人更是当先来到张千鹤近前,在施完一礼后,指着叶枫等人,义愤填膺地道:
“这个恶徒无缘无故,拆了我玉清宫,还打伤我门中弟子,请张门主,主持公道!”
闻言,张千鹤的脸瞬间就黑了,心中大骂:“蠢货,这个局面到底是啥形势,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对方此刻就站在我的身边,这种站位是能采取敌对态度的站位吗?!你眼瞎了吗都是?!”
虽然张千鹤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骂道:“对方可是我正一门千万年来,第一个主动发出邀请函的贵宾,你们就是这么招待贵客的?!”,但是最终,张千鹤还是忍住了,毕竟耸请帖这件事情,自己是保密去做的了,其他人不知道才是最正常的。
张千鹤转头看下叶枫,只见叶枫在那里只是冲着自己云淡风轻了笑了下,然而叶枫的笑容此刻在张千鹤的眼里,却比雷霆重击还要难受!
毕竟此时,如果此刻这个王道人能聪明点,站出来打个圆场,八面玲珑地说些“这些都是误会”之类的话,那么张千鹤都可以顺着台阶,就此暂时把这件事给先揭过去了。
玉清宫就算再宏伟,不也是人建的吗?既然被拆了再盖就是。如果整个正一门没了相比,玉清宫没了,又能算什么?就算退一万步讲,被人打脸拆家的账,来日方长,日后再算,毕竟此刻己方正一门还需要对方这个助力。
但是你个蠢货倒好,直接跳出来,把本可以一笔描过、糊弄过去的事情,又明明白白地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而自己此刻又不可能为了你这个自己人,而去难为对方。
所以说,你不是自己往别人枪口上撞的吗?!
张千鹤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叶枫在开打之前,就先将在场无辜之人的都转移走。之所以这么肯定,那是因为玉清宫的人做不到这种事情,而当时能做到这种事情的人,也就唯有这个叶枫。
但是你们这些蠢货都做了什么,只顾自己,哪里管其他凡人的死活。玉清宫是论道大会期间唯一对凡人开放的区域,指望着就是你们在所有人面前树立起宗门的正面形象!但是,你们倒好,都干了什么?
在张千鹤看来,如果不是王道人等人要动手,叶枫根本就不会将所有人传送走,毕竟是否开打的主动权从一开始就在王道人的手上。那么现在打人不成反被揍,此刻你再和我说,是叶枫先要动手,你当我张千鹤是傻逼吗?!不要说什么是对方故意想挑事揍人,才先把“凡人”都传送走的。一个连普通凡人都不想波及到的人,怎么可能是主动挑事伤害别人?你当我张千鹤是脑残吗?!
原本对方来“飞龙骑脸,上门拆家”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占着理。但是现在你这般信口雌黄,你有理也没理了,对方就算再没理,也有理了。
张千鹤很清楚,此刻那个叫叶枫的在等自己的选择。而自己的选择,关乎正一门未来的生死存亡,这个才是让自己最心塞的地方。
于是张千鹤只是怒视王道人及其其他门人,低声喝道:“那么人家为何要拆了玉清宫?”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门人都沉默了。
而张千鹤那么多年的道行,如何看不出这种局势?虽然他自己没有亲眼看到现场发生了什么。但是很明显,是你们因为某些不占理的事情逼着对方。以对方不想伤害无辜的性格,很可能,对方先忍让了。但是你们这群蠢货却看到对方忍让,所以觉得对方软弱可欺,进一步得寸进尺,终于使对方恼羞成怒,拆了玉清宫。而此刻众人的沉默,便是自己那番推论的最好证明。毕竟如果你们占理,有我在场,你们怎么可能会一个比一个地装哑巴?!
于是,张千鹤喝道:“所有人,自己去执法堂领罚,还有这位是我掌门师兄的贵客,你们现在知道了吗?”
此言一处,众人大惊,而当听到自己刚刚想要打杀的人,居然是门主的贵客,瞬间更是面无血色。
张千鹤转头看向叶枫,面色凝重地道:“老道这般处置,你可还满意?”
而叶枫却是冷然地说道:“谁是贵客?”
张千鹤一愣,但是随即明白对方的意思,道:“包括那个小丫头。”
闻言,叶枫终于是笑了笑道:“前辈的门内之事,晚辈这个门外之人自然不会过问。”
张千鹤深深吐出一口气。
对于张千鹤而言,刚刚那种情形,自己必须争取叶枫的帮忙,那么至少此刻要站在他那边说话。但是若只是惩罚就还算好。但是当张千鹤注意到叶枫身后那个晚凝的时候,心中不安增加了。二不安的原因是因为一件事——这个叶枫会不会为了免除后患而杀人?至于原因,比如王道人通过伤害那个修为低下的晚凝,来打击报复叶枫。
我们从第三方上帝视角去看的话,我们都知道,叶枫在一开始在决定揍不揍这群人的时候,已经给他们机会了,但是“给你机会你不顶用怪谁”?
你们以为叶枫是想圣母放过他们吗?叶枫没那个打算,但是他没打算杀了所有人,只是想杀了王道人。但是在那之前,叶枫依旧选择,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所以叶枫才会跟着张千鹤来到原本那些正一门人面前。
但是,很可惜,那个王道人依旧还是“有机会不顶用”。
这个不是叶枫残忍嗜杀,而是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修仙界,叶枫太清楚人心人性了。
他们或许难为不了自己和小满,但是如果时刻还抱着杀心,那么迟早他们就会从晚凝那里下手。十年后自己离开洪荒仙域的话,晚凝就成了对方的泄愤的对象,很可能在死前还要被对方泄欲一番。所以为了避免这个情况的发生,从一开始,叶枫就是要杀人的。之所以不让小满动手,那是因为,“杀人”这种事情,叶枫是要自己做而已。毕竟自己的手已经很脏了,不在乎再多个血渍。再怎么说,自己可是她们的长辈。
同时张千鹤也很清楚,其他人可能会没事,但是这个王道人必然是要死的,所以自己用“掌门的贵客”,让王道人打消报复的念头,这个同时也是在救他的性命。
而叶枫之后,没有由来地问了一句,“谁是贵客”,让张千鹤更是心有余悸,因为对方是真的要杀人的,而且是为了那个修为低下的丫头杀人。张千鹤知道,叶枫是洪荒仙域之外的人,总有一天要走,那么为了避免王道人,心心念念记得打击报复,叶枫一定会选择最一劳永逸的方法,以绝后患的。
所以张千鹤才强调了,掌门师兄的贵客,包括晚凝那个丫头。
万幸,对方同意放过了王道人等人。
但是下一秒,张千鹤就听叶枫道:“的确,我也相信这些人定然能幡然醒悟,改过自新。”
说着,叶枫故意顿了一下,用一股张千鹤听到都心底发凉的声音道:“但是,他们之中,如有伤害晚凝者,必死。”
当叶枫说这话的时候,一股奇特而不可名状的韵律散开来。而这个也正是张千鹤心底发凉的原因。因为这个扩散开的韵律,用修行的解释来说,那就是道韵。对方的确是放了王道人,但是却在最后设下了“保险”——将“如有伤害晚凝者,必死”这句话,上升到了世间规则的层次。如果将来王道人他们想要打击报复,那么就会因为触犯世间大道而死。虽然这个让张千鹤心中不爽,但是对方做得也没错,毕竟你只要不想着去报复伤害叶枫的身边人,那么这个道则约束等于就不存在,否则,那就是你的催命符。
这个已经是超乎人想像的手段了。要知道,即便是道祖,也不过是道的傀儡罢了,依旧是要遵循大道行事。儒家的圣人天言之类的等等言灵类技能,说的好听点是言出法随,但是实际上几乎绝对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言出随法而已。能自己修改、增加大道的人,在整个悠久纪元之中,那也是凤毛麟角的顶级存在。最起码,自己的师兄就做不到,然而眼前的叶枫却做到了。
这如何能让张千鹤不感到震撼。但同时,这也让张千鹤,对于叶枫能解决正一门的危机,更加确信了几分。
而就在这时,张千鹤注意到,原本应该被彻底夷为平地的玉清宫,却还有建筑留下。细细看去之后,张千鹤像是明白了什么,说道:“你见过她了?”
闻言,叶枫则是笑了笑道:“前辈说的是谁,晚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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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通往玉清宫的台阶上,有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乞丐,正发了疯似的往山上赶。那个人自然就是花火了。
然而,此刻的她形似疯癫。因为她所爱的人,此刻还躺在山上的坟墓里。自己和那个人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还在那里。但是刚刚那般恐怖的破坏,整个玉清宫都被推平了,那么那些地方,岂有存在之理?她要赶过去,她不能让自己爱的那个人死都不得安宁。
当她踏上最后一个台阶,本以为看到的会是一片狼藉,然而出现在眼前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云锦墓完好无损地还在那里,其周围依旧绿草悠悠,碧树成荫,清风摇曳,寂静安详。而不远处,那个原本破败的茅屋,依旧静静地待在那里,这一切依稀还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
看来,那个叫“老爷”的人,攻击了所有地方,却偏偏绕过了那对于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地方。
花火慢慢地来到了云锦墓的墓碑前,轻轻地拂过墓碑,低声自言自语道:
“娘,那个人真是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