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雪音没有再说什么话,只是把头瞥向一边——她并不是原谅了孙云或是道歉,只是听完自己师兄昔日的“罪状”,祁雪音心里更加的难过。
孙云看出了祁雪音的情绪,觉得今晚是来安慰她的,不应该多提这些沉重的东西。沉默良久,孙云缓和一声,静静说道:“可能今晚说得太多了,如果你伤心,我给你赔不是……明天回察台王府,你和你师父跟着我一起去吧,毕竟来了这么多月,还没让你和他见着一面,也怪不好的……”
祁雪音没有回答,只是两眼深沉的站在一旁。
“还有……”然而似乎还没说完,孙云的眼神稍稍一变,缓缓一声道,“鹃儿的事情谢谢你,谢谢你在枯荣镇的时候,拼死保护她……当初重逢的时候没有关心你,你或许有些太难过吧……”
之前的言辞并不走心,然而听到这句,祁雪音心中却是莫名一触,似乎自己即使再恨对方,内心深处依旧保留着对他的一丝留恋。
“总之,明天陪我们过去就行了……”孙云转过身,离开前缓缓说道,“回王府见着你师兄,到时你对我是否还记恨,我都不在乎……”
祁雪音沉默了许久,然而心头似乎闪过一丝灵光,忽然叫上了一句:“我的意思其实是……”可话说到一半,自己却又戛然而止。
“什么?”孙云以为祁雪音还有话说,停下脚步回头一问。
“没……没什么……”然而,祁雪音还是咽住了话语,似乎心中的踌躇无以宣泄,最后选择独自隐忍下去,没有在孙云面前表达出来。
“你……早点休息吧……”孙云也没有多说什么,最后关慰一句后,默默离开了后院。
又剩下祁雪音孤零零一人站姿庭院之中,早已没了最开始的杀气和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寂寥和说不出的难涩。
然而,后院长廊方向的一角,一个莫名的身影正悄悄窥视——是太史寒生,和白天时一样,今晚后院的一幕,太史寒生将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一扬,似乎心有想法……
漫漫长夜即过,终于,到了返回王府的一天……
一大早告别了镖局的亲人朋友,孙云一行人很早就出门了。如今大都局势紧张,这次为了避免意外,除了孙云自己和信中指名道姓的杜鹃,加上答应一同前去的祁雪音和太史寒生师徒,只有任光、林景和石常松三兄弟同行,连小北和董渝也没有带上。
众人心里都清楚,察台多尔敦寄信找自己等人,一定是有要事交代,而且多半与孙云以及城中猖狂作乱的“明复教”有关。虽然不清楚他找杜鹃的目的何在,但祁雪音和太史寒生师徒二人前去,也当是与同门久别重逢。
一路上,街道的景象略显苍凉,到处都是流落的饿殍。虽然“明复教”的战火还没有波及此处,市井秩序还算正常,但满目皆是受众苦难,凄凉悲落感弥漫四周,让人不禁感叹昔日繁花似锦的大都皇城,如今伴着朝廷衰微,也似芳华凋落、令人唏嘘不已。
当然,孙云任光等人看着“凄怆”,也在心底深深痛恨“明复教”的所作所为——尤其是孙云,这次回察台王府的目的,除了会面去见察台多尔敦,他还要了清自己父王的下落,并愿挺身出头赶赴“战火区”,与“明复教”的暴徒做个了断。
而对于回府一事,其他人心中也各有想法——杜鹃一直在猜疑察台多尔敦找自己的目的,以及与自己父亲线索的事情;祁雪音就不用说,来到大都城数月,终于有机会见到久违逢面的师兄,得知现在他身落残疾、颓废终生,祁雪音两眼始终无神,做好面对可能一切的心理准备;而太史寒生则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一路上始终表情淡定,也不在乎城中凄凉或是这次的回府一行,也不问有关“明复教”或察台多尔敦的任何事情,没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意图”何在……
“这些‘明复教’的暴徒真是可恶……”一路所遇无数街景,任光忍不住暗中斥道,“打着‘驱逐蒙元’的口号,却一直在做伤天害理的事情……我起初来到大都时,总是愤恨朝廷暴政的所作所为,可如今见到这般景象,我反倒更痛恨‘明复教’那帮伪君子……”
“‘明复教’的教主何勋义,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他……”孙云两眼凝神,振振说道,“在岭古镇的时候没有和他分出胜负,这一次助我父王镇压逆贼,我一定要和他做个了断!”
“现在的问题是,大都城中局势复杂,自西城‘局城巷’一带,全是朝廷的禁军,就再无平民介入……”林景在一旁担忧道,“连去都没去过那里,还不知道西城的情形,更别说察台王的下落,或是找到何勋义本人……”
“父王……”惦记着自己病重父王的安危,孙云心中十分焦虑,短时间内确实没有任何的办法。
“总之,先去王府,看察台多尔敦那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交代……”石常松则在一旁劝说道,“局势再焦急,事情总得一步一步来,少主你空担心也没有用……”
孙云没有再说什么,只能先行按部就班,毕竟察台多尔敦那边,说不定会有可靠的线索,以及这一个月以来,更多关于“明复教”的动向……
来到府门中道,眼前即是察台家的城楼——这条大路,孙云已经走了无数回,从第一次被察台多尔敦生擒,浴血单行救下杜鹃,到最后一次离开王府……这里留给自己太多的记忆,每每重新看来,无数的隽永在脑海中翻滚。但是今天,孙云并没有心思回忆过往,看着前方把守森严的城门,他知道有更重要的使命在等着自己。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穿过畅通无阻的中道后,来到了王府门前。然而这里早已与原来大相径庭,门口的守卫比之从前森严不少——原来只是王族的禁兵把守,可如今府楼城门,重甲士兵全副武装,仿佛一支军队坐镇驻扎于此;城墙加固更上几层,铁锁连桥正经威严,城楼之上更有御卒弓手严阵以待,仿佛抵御外族入侵一般,整座察台王府如今变成了一座“重甲之城”。
当然,孙云等人很清楚,王府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如今“明复教”暴乱四起,城中危急四伏,大都皇城时刻保持军前戒备,别说是察台王府,就连皇宫正楼之地,王城禁军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层层严守……
“这里……好像变了不少……”杜鹃望着城前的森严,抬头惊叹一句。
“可不是,因为‘明复教’的事情……”孙云面无表情嘀咕一声。
“我们这样……不会进不去吧?”石常松看在眼里,不禁担忧一声。
“怎么会呢?”林景笑笑一句道,“怎么说,少主也是察台家的公子,身上也有察台家族最高权力的令牌,就算把守再森严,也不会不放行的……”
“可不一定哟……”谁知,孙云冷冷一声道。
“为什么?”听到这里,林景担心转头一问。
“王府这里变化挺大,守卫的官兵部队好像也不全是察台家的亲信……”孙云大概环顾了一下城楼四周,谨慎说道,“我在察台府待了一个多月,府中有多少禁军,装备配备如何,我知根知底的熟……可是这明显超出了预期,城楼戒备根本就是一支数量庞大的精兵,不可能全是察台家的人……”
“那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石常松又在一旁不解道。
“之前召烈台大人有说过,除了察台家自己的部队,朝廷这边还派其他皇亲的禁军,加强王府这一带的防守……”孙云镇静说道,“虽然战火还未波及至此,但‘明复教’袭击的目标,大多都是朝廷的重要机关单位,察台王府一定也会是他们的目标,这边的戒备不森严不行……”
“那我们该怎么进去?”林景继续担忧道。
“没关系,先随我来……”孙云似乎心中有数,稍微摆了摆手势,让任光等人悄悄跟上。
杜鹃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紧张得很,她想不到离开察台王府几个月,如今变化却是如此之大。
祁雪音却并不在乎,现在心里想的只有自己的师兄察台多尔敦,对眼前发生变化的一切毫不在乎。反正自己也是第一次来,该操心的操心,不该操心的“局外事”,自己一点也不关心。
而太史寒生则一直保持“淡定”的面孔,默默走在部队的最后,似乎眼前的一切,与自己毫不相干,完全不放在心上……
孙云推着行车,渐渐靠近了城府门口。
“站住!——”果然,门口的守卫举起铁矛,将孙云等人给拦了下来。
“吾乃察台家二公子,数月事务在外,今奉多尔敦公子之命,前来有要事相会,以此令牌为证!”孙云看出来了,门口的守卫居然不认识自己,定然是非常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孙云直接亮出了察台家的令牌,以求行径通过。
“是……是二公子啊,对不起穿成这样没认出来……”守卫见着孙云手中的令牌,认出其身份,立刻低声歉道,“既然是二公子,又有要务在身,定当通行,小人这就打开城门……”说完,转身准备命令同行的官兵兄弟。
孙云默认点了点头,身后的任光等人见了,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慢着!——”谁知,事情还未着落,看守府门的另一处官兵呵斥一声,十几个身着重甲的兵卒前来,几副凶神恶煞的面孔,恶狠狠地盯着孙云等人。
情况似乎有些变故,任光想要上前解释,却被孙云提前一步抬手拦了下来……
“他们是谁,你凭什么放他们进王府?——”这几个官兵显然不是察台家的亲信,不但不认识孙云本人,还一副毫不客气的样子。
“这是我们家的二公子,回王府有要事处理……怎么,不行吗?”刚才与孙云等人谈话的守卫官兵,面对另一拨人马,这回反倒硬气起来,挺身一句回道,身后也跟上来几个察台王府自家的官兵。
“你说他是你们家二公子,我怎么不知道?”这边的人似乎是故意刁难,蛮不讲理道,“皇上有令,派几方国戚镇兵把守察台王府,没有命令,不可让任何闲人出入!”
“我们家的二公子,居然说是闲人?——”亲信守卫这边,为照顾孙云这个“公子爷”的面子,当众鼎足斥道,“你们不信?我们家公子身上有察台家最高权力的金牌,是王爷亲自所赐,尔等居然狗眼不识——”
“混账,你说什么?!——”听到对方在骂自己,禁军教头这边不高兴了,一脸怒气指责道。
“怎么,想动手啊?这里是察台王府,以为你们自己是谁啊?!——”亲信这边再斥一声,简直把其他皇亲国戚的部队骂得体无完肤……
“好了,都不要吵了!——”孙云看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呵斥一声,想要制止这场无必要的冲突。
“你算什么东西,还来管我们的闲事?”然而,皇亲禁军教头这边,根本不把孙云放在眼里,甚至出口言辱道,“就算你是察台家的二公子,我听说也不过是察台王在外面留下的野种……哼,装成自己贵命天人的样子,真把自己当个人了?”
孙云听到对方如此侮辱的言辞,心头怒火握紧双拳,恨不得即刻冲上前将对方一干人等痛打一顿。可如今大局当前,城府前更是禁军满布,若是身为察台家公子的自己不冷静,自己父王不在,这里又有大批皇亲国戚亲信聚集,万一闹起冲突,恶劣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孙云能忍,驻守在这里的察台王府亲信部队可忍不了,看着对方如此言辱自家的公子,一行士卒早已忍受不住,三五成群汇集于此,领头亢奋喝骂道:“敢言辱我家公子,你们是不是不想混了?!——”
“想动手是吗……好啊,试试看啊!——”禁军教头这边也不甘示弱,叫来手下一干人等人,聚集在城府门前,矛盾似乎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