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魄的突然出现,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本来这一系列的事情就和南宫家的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现在南宫家的人出现在这里,很有可能造成许多非议甚至还有危险。
然而南宫魄似乎都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毅然决然地站在了两方对峙的边界线上,然后举起双手,用内力大声喊道:“都住手——”
南宫魄的内力果然是深厚,他的这一声喊叫,双方都停止了继续向前。
在蒙元士兵这边,副都兀良哈勃尔勒认出了南宫魄,于是问道:“南宫家的户主此时来这有何见教,现在这边冲突正起,事情又和你们南宫家有扯不断的关系,这个时候过来不是‘入虎口’吗?”
南宫魄转过身,对着兀良哈勃尔勒说道:“兀良哈将军,快些住手吧,汴梁城中若是军民分裂,必会大乱!败家三弟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就算黄纪及其他百姓不容,天理也不容!我们南宫家惹出的祸端,应该由我们南宫家的人承担责任,现在却闹得为了百姓为了‘汴梁医侠’黄少侠而与官府反目成仇,我们南宫家有愧于心!所有的责任都由我南宫魄承担,还请官府都尉宽宏大量,放了黄纪,缓解百姓的暴动!”
然而,兀良哈勃尔勒并没有把南宫魄放在眼里,他只是铁心地说道:“这个可不归我做主,我只负责实行都尉大人的命令罢了……而且黄纪杀害南宫用,无论理由怎样,他还是属于越权杀人的罪状,理应处置。而百姓却为了黄纪,有违王法,若是一度纵容,这汴梁城也会无休无止地动乱下去!”兀良哈勃尔勒说得似乎还很有理。
南宫魄定了定神,继续说道:“但是在下已然查清楚,黄纪杀害败家三弟那日。是迫于败家三弟滥杀无辜百姓,若不是当时黄少侠及时出手,还会有更多的百姓惨遭毒手。此等情况,合情合法,为何官府的人依旧是追究黄少侠不放?如果官府一定要追究责任,我南宫魄愿意一人承担!”
南宫魄说完后,黄纪在囚车处用惊讶的眼神望着南宫魄。他不敢相信身为南宫家户主的南宫魄,不但没有公报私仇。而且大而无畏、是非分明,现在为了阻止城中的暴动,竟然为自己这个“仇人”辩解,心中不免有些触动。
而在百姓面前,南宫家的人曾经为南宫用办丧礼,遭到了百姓的唾弃;如今南宫魄却敢主动站出来,而且主动承担所有的责任,这在当场所有的百姓看来,内心也不禁有些震撼。
南宫魄说得义正言辞,然而兀良哈勃尔勒却依旧是不以为然。作为副都尉的他,才不管这些汉人的死活,也不明大义大理。于是,兀良哈勃尔勒提起手中的皮鞭,用力在半空中唰了一下。然后指着前方的南宫魄说道:“我可不管你们南宫家怎么样,在这汴梁城,只有相府的权利最大。你若是敢阻碍官府处事,我们照样可以让你丧尸当场!”
兀良哈勃尔勒的话语冷酷无比,而且似乎是说到做到,他的一个指令后,桥头口的士兵逐渐都向着南宫魄的周围包围过来。
南宫魄凝视着周围,心中不由紧张无比。但是他依旧是没有放弃,他仍旧在尽自己最大努力去平息暴乱,只是还没有想好应对的方法……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了,夹杂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时间的一刻凝结在了刀尖上……
“都尉大人有令——”正在事态僵局间,桥头口一侧突然传来飞奔而来的马蹄声和信差的传令声。
一听是都尉大人的命令,兀良哈勃尔勒也不敢再有其他的决定,先是收回了命令,然后自己转身下马,望着骑马赶过来的信差。
黄纪在囚车处也是感到疑惑,他猜不出汴梁的都尉会在这个时候下什么命令,于是黄纪也把目光放在了赶来的信差身上……
“副都兀良哈勃尔勒将军接令——”信差骑在马背上,严肃地说道。
兀良哈勃尔勒下马后,俯身低下,准备接令道:“末将在——。”
信差继续说道:“都尉有令,兀良哈将军即刻释放犯人黄纪,宣案改判为驱逐犯人黄纪出境。明日午时之前,兀良哈将军务必将黄纪遣出汴梁城,不得有误!”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其实也是汴梁的首领和都尉左君弼和汪古部扎台想出的平息民乱的办法,既能稳定百姓的情绪,也能给黄纪适当的惩治。
兀良哈勃尔勒听到后,先还是低身答道:“末将得令——”
信差传令完后,就又飞马奔回了原处……兀良哈勃尔勒在原地愣了好久,随后望了一眼眼前一直注视着黄纪这边的众百姓面孔,又望了望南宫魄的眼神,最后才转身望了一眼囚车上的黄纪,然后下令道:“传令,放了黄纪——”
手下接令后,立刻打开了囚车的锁,并解了黄纪脖子上的枷锁。
黄纪对这峰回路转的命运周折还没适应过来,但两眼还是望着面前的兀良哈勃尔勒,自己也慢慢从囚车上走了下来。
“哼,算你走运……”兀良哈勃尔勒先是冲着黄纪哚映了一句,随后严肃地说道,“刚才都尉大人的命令你也听到了,明日午时之前,务必离开汴梁城!哼,这已经是对你黄纪最大的宽容了,若是明日临走前,你还敢闹出什么大乱子来,那谁也再救不了你了……传令,收兵回府——”
兀良哈勃尔勒下令了一句,于是前排桥头处的士兵慢慢向后退去,这一次险些大规模的军民冲突总算是平息了……
相府的军队离开了很久,黄纪却依旧是身着单薄的囚衣站在桥头口。看着桥头口处因为自己和南宫家关系而死去的百姓和士兵的尸体,黄纪的心里依旧是不断发颤着,意识也被这殷红的朦胧给浆染了……
又过了好久,黄纪的意识才慢慢恢复过来。他刚才也听见了,为了城中不再动乱,明日午时之前,自己必须离开汴梁城。
但是此时黄纪心里最先想的,并不是自己的事情。他看了一眼眼前的南宫魄。想到南宫魄刚才冒着生命危险,来到短兵相交的地方,为自己这个“仇人”辩解,黄纪心中不免有些感动。
“南宫前辈,晚辈……”黄纪刚想要上前,用破碎的嗓音对南宫魄说什么,南宫魄却一只手把他给拦住了。
南宫魄也想了一会儿。随后说道:“我们南宫家自古以来都是正明理义,如今败家三弟做出了丧尽天良之事。现在又牵连到了城中百姓的暴动以及黄少侠你的安危,身为南宫家的户主,我自愧不如,也想借此在黄少侠已经众百姓面前道歉,请求恕罪——”说着,南宫魄还转身望了一眼桥头另一处众百姓的面孔。
百姓这边,所有人都向南宫魄投来了敬佩的目光——看来至少,这些百姓至少已经原谅了南宫魄。
黄纪凝视了一眼南宫魄,随后自己突然只身跪了下来,然后挺直身子说道:“今日南宫前辈为了百姓。冒着生命危险及时出现阻止平息,也算是救了晚辈一命……”随后,黄纪朝着南宫魄磕了两个头。
随即,黄纪继续说道:“今日晚辈在南宫前辈面前两叩而下,第一叩即谢南宫前辈救命之恩。第二叩即敬佩南宫前辈的为民之心——”黄纪字字句句说得很诚恳,另一处的百姓听了,心中也感慨万分。
南宫魄见了,立刻扶起地上的黄纪,随后说道:“黄少侠不必多礼,你为了城中的百姓,不惜与官府作对,为民行义,这也是老夫敬佩之处……哎,只不过虽然今日相府都尉放了黄少侠,黄少侠你明日午时之前依旧是要离开汴梁了……”
“这个倒无所谓,晚辈自幼也是随义父行走四方,汴梁两年即过,晚辈也是收获不少……”听到南宫魄又说到自己离开的事情,黄纪低声道,“只是……见着城中的百姓因为自己三番两次地无辜丧命,晚辈心中也是愧疚不已,或许不需要官府的命令,晚辈自己也会离开了吧……”黄纪说着,眼神立刻变得忧伤起来。他默默地望着桥头上死去的百姓以及士兵的尸体,心中却是无比的难受。身为“汴梁医侠”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救民”还是“害民”。
而在百姓这边,知道黄纪已经平安无事了,他们心中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了……但是眼见着这些因为为救黄纪而死去的乡亲们,所有的百姓也和黄纪一样,也投去了悲悯的目光……
今生几世寻长过,空城自留望蹉跎。两年一梦问世间,情绕是非敢孰说?
……
今日已是离开汴梁之日,黄纪在自己生活了两年的“黄氏药坊”最后收拾着行装,然而昨天在桥头处发生的“血腥暴动”似乎仍旧在黄纪心中萦绕不停,黄纪的心中直到现在还在愧疚……
今日黄纪收拾得非常认真,平日里荒废的庭院,黄纪都非常用心地打扫了一遍。两天前自己和王三生打斗时乱弃的场景,黄纪都很耐心地收拾得整整齐齐,就连碎成两段的磨石,黄纪也将就着将它重新拼好,放回了石架上。
院子里面已经荒废了好久的干枯的树条,平日里面黄纪并没有时间打理,今日黄纪也用水给它第一次“滋润”。干枯的树干吸收了浇来的水后,似乎也是精神了一些,平日里萎阉的树叶也犹如重新焕发了生机一般,枯灰的树叶在阳光下也映射出了久违的绿意……
来到了最后的药房——这是黄纪一直最留恋的地方。黄纪慢慢绕着三面的药箱,一点一滴地用水将箱子擦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灰尘。每一个抽屉,对应着每一种药材,黄纪从来都没有弄错,今天也没有。
黄纪此时的表情显得很迷茫,带着依依不舍,黄纪用手在每一个抽屉上轻轻抚摸而过。他也没有自言自语说什么话,但是能看得出,黄纪此时心中的那种复杂心情。
由于两日前与王三生的激斗,药房的格子门被撞破了。黄纪临走前,想保持黄氏药坊完整的样子。但是现在再去修门也来不及了,索性和刚才处理磨石一样。黄纪将散架的格子门一木一楔地重新对号,然后在药房的门口完完整整地架在了上面,这样也算是门的重新归位了吧……
收拾完了里面的一切,黄纪也走出了黄氏药坊的大门口,准备锁住大门。看着门上破破烂烂的写着“黄氏药坊”四个大字的牌匾,上面的枯黄与裂痕见证了黄纪在汴梁两年来的风雨历程。然而黄纪帮助城中百姓治病,从来问心无愧。看着破碎的牌匾,黄纪也只是默默一笑道:“子川、菁妹他们都走了。终于,我成了最后一个离开汴梁的了……”
黄纪感叹着,不禁想起了自己之前的那些朋友,临走前最后喝酒的场景还在黄纪的脑海里久久没有退去。但是多想也是徒劳,黄纪最后对着门缝望了一眼黄氏药坊的庭院,想起了曾经在这庭院里的点点滴滴,就这样带着无数的回忆和无比的留恋,黄纪心中决心一定,两手合上了大门,并用门锁将其锁好……
而在药坊门外。早就有相府士兵在此等候了——他们是兀良哈勃尔勒派遣过来遣送黄纪出城的人。但是黄纪并不在意这些人,位置代替的,他的两眼望向了这群人中的另一个人——他曾经的兄弟袁冲。
袁冲身为县衙知府,却也被兀良哈勃尔勒安排过来了。黄纪望着袁冲,然后慢慢走向了他的方向。最后在袁冲面前停住了。
“这回真的要走了……”黄纪先是轻言道,“自从你成了县衙知府以后,我们还没有好好地喝上一杯,如今就要分别了……虽然有太多的不舍,但是没有办法,你是汴梁的知府,我却再也不能回汴梁,只能祈愿他日有缘,我们真的可以再见面吧……”
袁冲听黄纪这么说,心中也有许多的说不出,见面不久的昔日兄弟,先后遭遇了官场缠事和强行的驱逐离开,不管是谁,心中难免过意不去。
袁冲想了很久,最后眼神一定,勉强地微笑着说道:“好吧,愿我们有朝一日还能重逢吧……由于我们两个的关系,我们不能互相拥抱离开。记得我们曾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怎么打招呼的吧?”
黄纪听了,笑了一笑,随后伸出了自己右手的拳头。袁冲也是一样,也伸出了拳头,两个人的拳头互相对了一下,随后二人相视一笑……
安排好一切,黄纪也出发,随遣送士兵一起,朝着汴梁城的大门口方向走去……
而在黄氏药坊的不远处,南宫准和南宫正二人还在注视着这里。
“真是的,爹真是多此一举,好不容易杀掉黄纪的机会又没了……”南宫准看着离去的黄纪,小声地愤愤道。
南宫正听了,在一旁说道:“行了,三哥,反正这样的结果也不差,黄纪离开了,以后汴梁城里就再也没有和我们作对的人了……”
“这样说也没错……哼,这次的事情,就当是便宜了黄纪这个贱人……”南宫准最后用阴冷的眼神望了黄纪的背影一眼……
今日的天气不比昨日,晴空万里。汴梁城东门口依旧是有众多的百姓,但是今日他们的目的不在商品物流上,他们纷纷站在城门口两侧,准备等着黄纪的到来……
黄纪随着遣送士兵,缓缓走到了城门口。然而看着城门口两侧为自己送行的百姓,黄纪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些百姓里,不管黄纪曾经有没有为他们治病,如今他们都是用敬重的目光目送着这个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
这一路上,黄纪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得很慢,眼睛两侧都是众百姓的身影,心中却是无法平静:“义父,您教导我一心为民、与民同乐的道理,如今这一段蹉跎,纪儿心中却是感慨无数……”
走到了城门口,一位老大爷走到了黄纪的面前,他便是之前离游区的谷大爷。
黄纪看着谷大爷走在自己面前,于是淡淡地说道:“谷大爷,你们这是……”
“我们都来为黄公子你送行来了……”谷大爷说道,“黄公子,你走了,乡亲们都舍不得……”
黄纪听着谷大爷诚恳的口气,心中也是万般的舍不得。黄纪抬头望了望城楼上注视着自己的士兵,又低头环绕了一眼周围的百姓,随后说道:“谷大爷,还有乡亲们,我黄纪在这里感谢乡亲们这两年来对我的信任。和南宫家的案子,牵连了乡亲们,我黄纪也在这里给乡亲们赔不是了。今日离去,我黄纪心里也是舍不得,愿乡亲们今后能自己照顾好自己,也不要再去找相府的人惹事。最后祝愿乡亲们能够身体安康,黄纪就此离去!”说完,黄纪朝着所有的百姓深深地鞠了一躬……
城楼之上,汪古部扎台和王大生正注视着城楼下的这一切。
“哼,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汴梁医侠’,竟能在汴梁城有这么大的号召力……”汪古部扎台轻声道,“送吧送吧,就当是这些百姓最后一次送行黄纪吧……”
王大生在一旁一直默而不语,面孔冰冷地望着城门口。
“王大将军,给你安排好的事情你都处理好了吧?”汪古部扎台又问道。
王大生应声道:“回大人,都处理好了,再过不久,末将会安排陵关城的萧武忠与大人您会一次面——”
“嗯,但愿这次的事情不要再出错了……”汪古部扎台最后回了一句,然后转身回去了……
城楼门口,百姓一直目送着黄纪一步一步离开汴梁了……
走出了汴梁城门口,就真的只剩下黄纪一个人了。黄纪回头望了一眼汴梁城历经沧桑的城郭,淡淡地说道:“这回真的要走了,生活了两年的汴梁……”
黄纪朝着城外东北方向走去,心中暗道:“汴梁这边也算是有个了结了,现在我该去哪儿……嗯,先去找我义父吧,他之前也叫常长老给我送信,说是找到了有关我灭门仇人鬼王师的消息,说不定现在过去,很快能找到鬼王师也说不定……”
在汴梁的日子已经结束了,黄纪已经决定了,理了理身上的行装,继续朝着属于自己的路前进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