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关大捷,蒙元守军全军覆没,宣告徐州彻底攻下……
唐战所率先锋军完成任务后,部队重新收编常遇春所有。徐州一战,先锋军功不可没,不但以奇计拿下徐州要地,而且损兵折将颇少,此乃上将之兵法。虽然事先未有告知主将,但常遇春还是亲表先锋军大功一件,并予主将唐战、军师陆菁加以重赏,告知朱元璋徐州战况一事。当然,此役虽然大胜,但先锋军部队既是担当重角,自然也是损耗精力不少,需要一段时间休养。徐州、淮北即破,山东屏蔽已无,北伐山东之计眼下当前。当然,一心贯与徐州之战的先锋军部,还并未知道淮北城破的消息……
常遇春军营处,唐战、陆菁亲自率众士兵,将战败的燕只吉台巴扎多押至主营。押送过程中,陆菁和燕只吉台仍有些许话语,就和七岭关上第一次对峙时一样,只是这一次,双方的境况全然颠倒……
陆菁一面随同士兵押送这燕只吉台,一边笑着说道:“怎么样,在七岭关的时候我说过吧——究竟是谁把谁押到谁的面前,让谁抬不起头,他人岂可先知……”
然而,燕只吉台似乎已经把一切看得很淡,他闭着眼,笑着回应陆菁道:“我燕只吉台打了一辈子仗,为蒙元朝廷尽忠尽力,局内局外算计他人无数,就连郭子兴时期朱元璋本人也未曾失败……没想到年事已终,我竟然会栽在你这个黄毛丫头手中……也罢也罢,没亲自落到朱元璋那个老仇人手上已是欣慰,能死在你这个小丫头手中,就算被后世所知,也不枉颜面……”
陆菁听着燕只吉台突而莫名的口气。不禁问道:“你不恨我吗?我是朱元璋的人,与蒙元朝廷势不两立,又年纪轻轻把你算计正法。毁了你的一世英名……两军交锋,你应该恨我入骨才对。为了抓住我,你有时甚至放弃军中大局,和我意气用事……”
燕只吉台却是依旧闭眼笑了笑,临死之前与陆菁的谈话,口气不再像是敌人,反倒像是送行的好友:“我这辈子打了这么多仗,还从没有像这次打得这么痛快,和一个年纪轻轻的丫头……我已经老了。年少轻狂时,我曾得罪过朝廷中的党派人物,如今年事已高,他们也时不时在暗中算计我……蒙元江山气数已尽,我临死之前能为朝廷恪守尽忠已是欣慰,不再奢求太多。与其死在那些尔虞我诈想要算计害死我的朝廷乱党手中,倒不如在我最喜欢的战场上,被我佩服的敌军将领所杀,此生也不留遗憾……陆丫头,你和那个唐家后人一样。是我燕只吉台此生敬佩的人……”
没想到曾经对自己恨之入骨的敌人,如今临死却是对自己钦佩有加,而且明白人一听便知。燕只吉台说得句句真话,陆菁也能隐隐感受到,这二十年来,燕只吉台巴扎多在朝廷乱党和平定战乱交错中的苦苦挣扎、生死难求……然而,陆菁却是收敛了表情,轻微叹道:“如果是我,我并不赞同你的说法……我小时熟读兵法、巧用于心,虽然我年纪轻轻,但我这辈子最不愿意打仗。我不像你,我是永远不会喜欢‘战场’的……我是为了他。帮他完成他的志愿,才不畏艰辛走到这里。付出我所能做到的一切……”说着,陆菁转头望了一眼并未注意的唐战。
燕只吉台像是明白了陆菁的意思,又微微一笑道:“女孩子果然就是女孩子,再怎么聪明谋略,还是有着女孩单纯的心,不忍心见战争的残酷,如果我是你,或许我也会这么做……不过我是过来人,如果丫头你是为了你的那个他走这条路,有件事情我必须提醒你——战争什么的,虽然残酷,但是更为残酷的,是朝中的政治斗争;假若蒙元江山真的垮了,朱元璋恐怕是最能顺理成章成为的开国明君……你和唐将军若是开国功臣,可千万不要陷入朝廷斗争的‘浑水’,一旦陷入,这辈子就出不来了……”燕只吉台最后的话语,语气尤为凝重。
陆菁听到这里,整个人静默了许久,连表情都是略带着阴沉。想着这一路行军,朱元璋像是暗中监视自己和唐战军队的一举一动,陆菁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而多次的将帅谈话,陆菁也渐渐感觉到了朱元璋的心机之深——朱元璋才是最可怕的人……
终于,走了较长的一段路,唐战陆菁等人才把燕只吉台巴扎多压到了常遇春的主营。此时常遇春正坐在正营之前,亲自审应重要战俘,而唐战陆菁等人押送完后,将战俘交给了看管的士兵,自己自己等人则是退到了一旁。燕只吉台两手被绑地双膝跪地,等候常遇春发落。不过燕只吉台并没有多害怕,似乎已经看淡了一切,看淡了生死……
“投降免死——”常遇春像审判官一般冷冷说道,“说出山东边境的蒙元边防阵势,尔即可受元帅重用——”
燕只吉台巴扎多笑了笑,也没有望常遇春一眼,轻声应道:“我燕只吉台这辈子活够了,能为朝廷尽忠尽力已无遗憾……要杀便杀,与其被朝廷中的乱党排挤迫害,倒不如死在你们这些战将的刀下,我这个驰骋沙场多年的老将心里还舒坦……”
常遇春听到这里,倒不禁佩服起燕只吉台的忠心为国、不惧生死,和淮北太守薛羌一样,都是受到蒙元朝廷乱党的排挤,但骨子里都留着尽职尽忠、不畏强权的血,即使他是自己的敌人……但敌人就是敌人,无论是徐达还是常遇春,军中行事向来该严从严,既然战俘不肯招供投降,那就只有斩首立决。
常遇春摆了摆手,随即对一旁的刽子手道:“按令,斩……”常遇春的口气不大,似乎显得有些无奈。
“谢将军赐吾一死……”燕只吉台临行前,不望轻声一谢道。
然而。常遇春似乎并没有说完,燕只吉台被士兵押着转身一瞬,常遇春继续道:“你和淮北的抬手薛羌一样。骨子很硬,即使败局已定。还是对朝廷忠心不二,只可惜这朝廷是天下百姓唾弃的朝廷……”
“你是说薛羌薛大人是吗?看样子,淮北你们也已经攻下了,难怪刚才直接问我山东边境的布防问题……”燕只吉台继续轻声道。
常遇春也不再隐瞒,索性直言道:“没错,就在狼子关阻截淮北援军之夜,趁着淮北主力调出,元帅命徐达将军收买了淮北的副将使安朝城。夺取淮北空城,并待薛羌回城之时,将其擒拿……薛羌和你一样,不愿投降,所以徐达将军也没有手下留情……”
“是吗?朱元璋可真是个可怕的人,郭子兴时期我和他糜战三番、不分胜负,没想到士别三日,他竟胜我如此之多,一计而取徐州、淮北,我这个曾经的对手成为了他的垫脚石。你说是吗……”燕只吉台最后的一句,目光明显朝一旁的陆菁望去——那目光仿佛是在说,我燕只吉台并不是栽在朱元璋的手上。而是陆菁这个小丫头手上,陆菁才是我看得起的人……
但陆菁的眼神似乎并不高兴,即使她可能知道燕只吉台想要对自己表达的意思。比起这个,她更在意的是刚才常遇春说得淮北沦陷一事——朱元璋命徐达用计攻下淮北,这件事先锋军上下一直不知……
午时,燕只吉台被斩……
“我现在终于懂了,七岭关救援乃至狼子关一战,为什么只有常遇春将军的部队前来救援……”陆菁身处常遇春的营帐,随同唐战谈论北伐相关事宜。陆菁却在一直思索着刚才提到的淮北一事,“我们先锋军从一开始就是吸引徐州方面的注意。包括常遇春将军的救援也是,只是为了调开淮北的主力援军。为朱元璋和徐达拿下淮北争取时间罢了……我们付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和燕只吉台苦战三番,没想到到头来却全都成了朱元璋的棋子……朱元璋一直在暗中对我军监视一二,如今又成功下赢了这一步棋。我们是用计拿下了徐州,可是这些也早就在朱元璋的计算之内,我们只是他的棋子而已,他从一开始就布下了拿下淮北徐州的计谋,我们再怎么算计敌人,也全都在朱元璋的意料之内……燕只吉台说的没错,朱元璋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菁儿……噢,不是……陆军师,你怎么了?”一向关心陆菁的唐战眼见陆菁表情有些紧张,不禁关心问道。但是在常遇春面前,差点误口了称呼。
陆菁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任何话,现在也不想说任何话……
“元帅回来了——”正在这时,帐外传出了赵子衿的声音,此时是来通报朱元璋和徐达率主力大军回营的消息。
朱元璋和徐达即归,常遇春自然也是起身准备迎接,待到帐门外士兵成排列好,朱元璋已然入营,而大将军徐达和众亲信将领皆在其后。
“元帅——”朱元璋入营后,众将齐声道。
朱元璋则是第一时间向常遇春道:“常将军,刚才本帅从淮北方向归来,听军中说常将军已成功拿下徐州,并且伤亡不大是吗……本帅这次的淮北调虎离山之际,拿下淮北确实轻松,却是苦了常将军你啊,阻截淮北援军的同时,还啃下了本帅的老仇人燕只吉台巴扎多……不过常将军依本帅之际拿下徐州,本帅定会重重赏你,以此勉励军中士气,常将军‘常胜将军’的威名深入军心——”
然而,常遇春却是有些内敛,低身奉命道:“回元帅,这次拿下徐州,其实有些小小的变故……接到淮北成功夺取的消息后,末将本率大军准备按原计划正面攻打徐州,却是在下安设的狼子关先锋军部先一步巧计伏击,以少胜多控制了徐州,并合力一举歼灭徐州蒙元部队……”
说着,常遇春把先锋军的计谋从头到尾叙述了一遍……
朱元璋听了,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不过也只是短暂一瞬。随即,朱元璋转头望着唐战和陆菁,露出神秘的笑容道:“真么想到啊,居然有人能算计在本帅之前,用更精的计谋,以少胜多,拿下本帅这辈子还没打败的燕只吉台巴扎多,可道是英雄少年巾帼,当仁不让……”朱元璋的口气极为神秘,揣测中让人感觉到惴惴的不安。
唐战正是有这样的感觉,经验颇浅的他,一时低身不知该如何回答。陆菁也是紧张到了极点,但她还是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正眼望着朱元璋道:“回元帅,末将和唐将军只是应和常将军之计,见徐州敌军异动不常,才改变原计划,还望元帅原谅……”
朱元璋顿了顿,冲陆菁抛出神秘而又窒息的眼神,稍稍走近几步,感觉像有千斤的巨石在缓缓压境。朱元璋在唐战陆菁面前停下了,继续用略带瘆人的口气道:“是吗?本帅好像记得,还没把夺取淮北的捷报告诉常将军属下的其他军部……常将军既是没有通报你们这则消息,那你们是怎么先一步知道本帅原计划的,改变计划而巧计拿下徐州?”
陆菁听完,心中惊出一身冷汗,朱元璋看似轻微的话语,却像是一把利刃寒刀,在袭击心口前咄咄逼近,却又是不刺进去,时时刻刻都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生死即在眼前的压迫。陆菁的手心都已经汗水练练,但她的神情依旧是面不改色,正眼望着朱元璋道:“常将军令我军在狼子关阻截淮北援军,分部却是遭遇徐州方面突袭。虽有损失,却知徐州调遣主力脱城,届时空虚;为了赢取时机,索性先一步用计分部拿下空城徐州,却是不幸赶在常将军原计之前……此乃危难之计策,我军引开徐州主力,若是当时不予分部占领徐州,待到徐州主力撤返,岂不错失良机?虽有打乱元帅和常将军原有之计,但也迫于无奈,还望元帅能够见谅……”陆菁紧张中叨唠一堆,想要暂时把朱元璋圆过去。
朱元璋看着陆菁看似自信的眼神,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朱元璋转身走开唐战陆菁的身边——唐战陆菁二人的压迫感得以暂时解脱一番——对常遇春继续道:“常将军,无论如何,这次徐州之战,你的军队尤其是唐将军先锋军部,功绩显赫,必以重赏,以此激励军中各部,为北伐鼓足军心!”
“是,元帅——”常遇春俯首受命道。
“徐州、淮北即破,山东屏障即除,二十五万北伐大军即可北上……”朱元璋还没说完,继续对常遇春道,“北伐之战,常将军你继续为先头部队,徐达将军率后军坐镇指挥。山东方面的敌将不再有燕只吉台之难缠,此次北伐之势,我军务必势如破竹!尤其是先锋军唐战将军……”说到这里,朱元璋又瞟眼一望唐战,语气忽而低沉多意。
“是……”唐战也是紧张中应声道。
“唐家后人自为英雄后人,唐将军果然不负所望,唐骁风大侠果然后辈才人……”朱元璋笑对着唐战道,“先锋军既由唐将军统军,那这次赏功唐将军必属主赏……希望唐将军能够再接再厉,随北伐夺取天下后,朱某必封唐将军为重要功臣!”
“谢……谢元帅……”唐战低身谢道,然而心中却有种隐隐不详的充斥感。
陆菁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一直想着燕只吉台生前的嘱咐:“朱元璋很可怕,真的很可怕……”
朱元璋回过头,走出了营帐,心中也是久久没有平静:“先锋军只有两万不到的部队,却能战胜作为天险之势防守的徐州七万大军,并且损兵折将不多而智取徐州,打败了我这辈子都没有打败的老仇人燕只吉台巴扎多……唐战也好,陆菁也好,他们都很可怕,我要成为皇帝,他们不可小视……”
谁也猜不出,朱元璋心中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朱元璋比任何人想得都远——这场战争,朱元璋正在设计主导整个棋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