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昀却有些挪不动脚步，莲池边的人明明熟悉得很，此刻却是无比陌生且难以接近。
“那边的人……”
小宫女年纪不大，进宫没几年，很多人都对不上号，却唯独对眼前这个长乐侯府顾世子认的清楚。
程轻作为皇后娘娘的亲侄女，近几个月也是进过宫几次的，小宫女是皇后宫里的人，自然也是见过的。
对于这个婚姻不幸，遇人不淑却不惧世人眼光，勇敢挣脱的崔家小姐，小宫女是佩服得紧。
也因此今日顾昀进宫后，她就特意留心记了。
原本顾昀推脱迷路了，小宫女倒也将就着信了，现在看他不想走的样子，哪里有不明白的。
小宫女背地里鄙夷的不行，面上还是恭敬的道：“那边是崔家的小姐，示意请随我走这边，以免冲撞。”
顾昀：“……”
“世子？”小宫女装作不解，催促道，“世子请往这边来。”
如此一来，顾昀倒不好不走，更不好拉下脸皮说他和程轻的关系了。
跟在小宫女身后，眼看就要看不见程轻的身影了，顾昀才收回了目光。
“她快生了吧？”
顾昀走着，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声。
小宫女低着头撇了撇嘴角，茫然开口：“世子在问奴婢吗？世子是问的谁？”
顾昀：“……”
莲池这边距离宴会的大殿倒是不远，小宫女带着顾昀走的近路，她走的很快，顾昀身高腿长都差点没追上。
因此这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已经能听见殿前的人声鼎沸了。
这样一来顾昀是不好再问什么了，但脑子里却满是捧着莲蓬笑的肆意的程轻，他低声叹了一口气。
见穿过最后一道垂花拱门，眼前已然是这次进宫的各府之人。
人群中他母亲正带着青儿在和其他夫人说话，当然说话的是他母亲。
青儿身份低微，一般的世家夫人小姐，又如何肯自降身份的搭理她。
于是无所事事的青儿很快就在人群中，发现了刚冒出头来的顾昀。
她连忙疾走几步过来，刚想扑进他怀里，却看见站在顾昀身边的小宫女。
宫里面的人，相貌自然是不会差的，不然怎么会有宫女能爬上龙床，一夜飞升这种事。
小宫女长的很是水灵，最漂亮的是那双灵动的眼睛，水汪汪的盯着人的样子，真真是我见犹怜。
当然如果忽略了眼底深处的不屑与冷漠的话，她纯净的就像一幅画一样。
“她是谁？”青儿满脸敌意的上下打量小宫女。
顾昀恍然回过神，才发现青儿正站在自己面前：“青儿，你怎么在这儿？”
青儿脸色瞬间就变得很难看，她眼里的怒火压都压不住：“我不该在这儿？顾昀！你觉得我在这儿打扰你了！！！”
“你说什么？！”顾昀是真的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语气中带了几分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厌烦。
他和青儿成婚才多久，但争吵的次数几乎都占了三分之一的时间。
有时候可能是他母亲无心的一句话，可能是丫鬟递过来的一碗汤，也有可能是他多看了谁一眼，甚至是回去晚了……
任何一个荒唐的理由，都可能成为青儿发作的缘由。
一开始顾昀是哄着的，他爱青儿，也知道娶她这件事让她委屈了，所以就拼了命的顺着她的心意。
可哄得次数多了，他也会累的，一开始是累，后来就多了些厌烦。
他开始想起程轻，想起她的温柔体贴，想起她种种的好……
可要说他真正的不爱青儿了，那又不是的，青儿只要不同他闹，他就觉得又可以了。
可青儿会不闹吗？不会的！
就像现在，他都不知道又在闹什么！
“你还问我？顾昀，你做了什么你不知道吗？”她抬手指着小宫女，“这又是你从哪里招惹的人，你是不是喜欢她，你想过我吗？想过你未出世的孩子吗？”
听见这话，顾昀冷汗立马就下来了，他迅速的抬手捂住青儿的嘴，警惕的看了看四周。
好在没有人在意他们这个角落，顾昀才稍稍松了口气，但他并没有放开青儿。
青儿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愣了一下之后便拼命的挣扎起来。
顾昀稍稍放松了一点，却依旧捂着她的嘴，冷冷的带着威胁的声音，在青儿耳边炸响：“不想死就给我安静点！”
说完，见青儿整个人僵了一下，然后停住不动了，他才抱歉的朝着小宫女笑笑：“抱歉，谢谢你送我回来。”
小宫女冷淡的看了眼青儿，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等人走远，顾昀才松开青儿，他看着她眼里有警告和失望。
他压低了声音：“青儿，你当这里是哪里，祸从口出不知道吗？”
“我……”青儿还有些怪他，“我说什么了？难道我不还该问吗？”
顾昀突然觉得她有些难沟通，继而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
但为了不让青儿继续闯祸，还是耐着性子道：“宫里的人都是皇上的，你想想你说了什么，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一个秽乱宫闱，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这么严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青儿脸色终于白了。
看她那样子，想着她肚子里还有身孕，顾昀我忍不住心软：“算了，也没什么人听到，你自己小心点，跟在母亲身边，多看多听少说话，我先走了！”
“你去哪里？”她想和顾昀说，这里的人她不认识，也没有人理她。
“自然是去寻父亲，我在这里不合适。”虽然待会儿也是在同一个大殿，但男女还是分开坐的。
＊
顾昀这里发生的事情，小宫女一会去就告诉程轻了。
程轻只是笑笑，她其实是有派人留意顾府的情况的，有些事情甚至还适当的推波助澜一下，比如顾府的分家一事。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还有一件事没解开她心中的疑惑，那就是许愿人究竟为何而死。
顾昀和青儿之间的矛盾或许不是不可调节，就比如之前许愿人所遭遇的。
许愿人不愿意和离，最后争取得结果是，她生活在长乐侯府，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少夫人。
而顾昀则带着青儿幸福甜蜜的生活在外面的宅子，等着长乐侯府众人的原谅接纳。
因为她的存在，顾昀和青儿反倒没有怀疑，情比金坚。
后面她一死，可想而知的结局大概是顾昀光明正大的带着青儿回了长乐侯府，还平白得了她那一大笔嫁妆，从此过上幸福生活。
这次，她退出了他们的生活，带走了那无数人觊觎的嫁妆，让青儿轻而易举的得到顾昀，同时也让顾府分崩离析。
不费吹灰之力的得到，和受尽磨难的相守，这两种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放长乐侯府不是曾经的长乐侯府后，顾昀心里会有落差吗？会的！
宴会结束以后，程轻找机会，故意让顾昀见到了落单的自己。
当他费劲的跳进深秋的莲池，只为了帮她捡回那一个，她不小心掉下去的荷包的时候，程轻就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她红着眼睛，一双美目泪水盈盈，欲落不落的看着一身湿透的顾昀：“你……”
顾昀将手里紧紧抓着的荷包递了过去：“掉了便掉了，为什么还要捡，万一要是摔着了，怎么办。”
身上的衣服湿淋淋的贴在身上，顾昀却觉得心里暖暖的，仿佛燃着一团火。
那个荷包他认识，上面的颜色褪的有些淡了，他记得是程轻第一次自己做的。
当初在他身上挂了半年，他爱不释手，后来程轻又给他做了许多，他却最喜欢这一个。
不过顾昀记得这个已经被他收起来很久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程轻手中。
她是什么意思？
顾昀心里想着这其中的种种可能：“你还好吗？”他的眼睛落在她的肚子上。
程轻顺着他的目光，唇角噙着丝丝笑意：“很好，他也好。”
这么说着，她忽然拉过他冰凉的手指放在了肚子上：“他在动，你感受到了吗？”
顾昀本能的想将手缩回来，却猛的察觉到指尖处有什么跳了一下。
那一瞬间，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顾昀无法形容，却有些留恋。
可惜，很快程轻便退开了，她惊慌的道歉：“抱歉，我忘了我们已经和离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