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统计,公共租界的大型医院有三家,中等医院五家,而由英美等国家移民开设的西医诊所更是多达二十多家。
拿着白曼彤需要的设备清单,童川他们逐个医院进行探查,结果发现仅仅一家就全部都有。这家医院就是苏州河北岸的“上海公济医院”。这家1864年开办的医院章程规定:医院只收欧美病人,中国病人一律不予收治。
这样的医院章程和法租界内的“广慈医院”完全没有可比性。所以蒲素也把这家上海滩公共租界内最大的西医院作为重点目标。
计划是这样的,依然分头行动。因为小医院内的安保措施原本就非常薄弱,有的只不过雇佣了两名老弱更夫,不具备攻击性。所以这一次大宅内的队员,除了留守地库的人员,其他全体出动。
不光七辆卡车(原本六辆改装,外加一辆缴获卡车)全部出动,还有几辆轿车在整个公共租界穿梭进行外围警戒。
全员坐车出动以后,以一路到达诊所一路放人的方式,丢下队员进行行动,然后开车再按照同样的顺序一路接人上车,最后全部撤离。
私人西医诊所,每一家三-五人进去进行洗劫,中等医院十人,而三家大型医院则十五人就够了。主要是切断电话线,把安保全部控制住,然后洗劫药房和设备。当然,账房里的财货也该拿就拿绝不留下。
行动前蒲素在地图上标清楚了每一家药房位置,召集了所有队长和小组长进行了布置。按照街区划分,每个小队都领到了任务。而卡车司机,则是遵循一个循环的线路,进去时沿路让到达位置的队员下车,然后全员下车后,再掉头开始接应。
这些白俄司机在上海都待了很多年了,地图上标注的位置一看就懂。饶是如此,蒲素还是在行动前让他们驾驶轿车,分批带上各个小队长沿着既定路线转了两圈,每个小队都明确了自己的任务目标。
这一次行动,蒲素志在必得。因为不是军事目标,医院里的行动比较容易得手。但是他也严令如果不是遇到武装反击,则不能伤害任何人。如果只是遭遇一般反抗,也只需要制服即可。除非危及到生命,对方持有致命攻击性武器,才可以就地采取行动。
这次行动,他事前没有汇报上级。如果出现什么情况,他将个人承担责任。为边区搞到急需的西药,是他之前领受的任务。没有任何推卸的余地,对于上级,只需要让他们看到成果就行了。
出发前,李文娟和郑为芝都到了白曼彤诊所里帮忙。而白曼彤则带着几个白俄看护士,已经做好了随时迎接伤员的准备工作。
对于这个行动,大家都摩拳擦掌。家属被隐瞒到了最后一刻,行动提前到了子夜12点。当有个别在大宅工作的女人看到男人换上了那种恐怖的黑色行动服登车时,才知道今天有行动。于是,女人们纷纷聚集到了社区教堂里为所有人祈福。然后都自发去了食堂,为他们归来后的加餐做着准备。
这次出动的规模是最为庞大的一次,总共七辆卡车外加五辆卸了车牌的轿车。六辆卡车全副武装,经过特别加固,车体由双层钢板保护,中间夹杂着填充物。对于穿透防护较之之前有了进一步的提升,其中的填充材料就是从货轮的舱室里分离出来的。
除了留守要塞的一队机枪手以外,可以说是倾巢而出。目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搬运药品,如果发生遭遇战,也可以在人数上进行压制,不至于像上次码头之战那样,各方面处于劣势。
蒲素现在是想明白了,以后的每一场行动,都当做最后一次行动来进行。没有必要保留实力,也没有资格保留实力。失败哪一次的后果,他们都承受不起。只要有一名队员被俘,或者留下一具尸体在现场,对他们来说就意味着全体暴露,法租界白俄的身份就不再是个秘密。一样没有退路。
出动的人多,第一可以让每个队员都有参与感,在平时也可以让他们保持战备意识,第二,依仗人数可以用最快的速度进行物资搬运和转移,时间越短,就越安全。
而且他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既然上次就是因为卡车暴露的,今天出动应该还会被发现从而展开交火。所以,车上的各种武器和火力都配置的妥妥帖帖,只要万国商团出动,他也决定认认真真和对方来一场。
车子他是肯定要用的,不光是今天,以后也还要用,不可能因为顾虑这一点,从此之后就弃用了这六辆性能优越的卡车。
如果公共租界不买账那就出来一次打一次。其实,在英国人和其他地方的欧洲人纷纷回国参战,公共租界万国商团真正意义上的雇佣兵,只有俄国联队,兵力和人手都想当匮乏。
而俄罗斯联队战力虽然凶狠,只不过阿廖少也并不惧怕。按照现在的态势,每一次都是在他们出动以后,公共租界才会被动做出反应。所以,实际上是蒲素他们占据主动,什么时候出动,由他们说了算,他们这边是提前做好准备,那边是仓促应战,士气和主动性完全不是一回事。
所以,当这一溜车队进入公共租界后,全体进入了战备状态,几辆轿车分别堵住了几条关键路口,随时准备报信。轿车司机手里都准备着中国的爆竹烟花“穿天猴”,一旦发现情况立刻点燃,升到空中。
按照预定的顺序,卡车一路行进一路按照既定的位置往下放人。三五个穿着黑衣,头戴面罩全副武装的“匪徒”,进入了一家家医院和诊所。
阿廖沙带着队员进入了一家中等规模的医院后,蒲素带着人在今天的主要目标“上海公济医院”下了车,同时,那辆缴获自青帮的卡车停在门口,等候装货。
车子刚刚停稳,等在门口的童川和成华就招呼他们迅速进入。门房里值班的两个老年门卫已经被捆绑在一起,背对背坐在地上。里面的电话线已经剪断,而且他们把整个医院和外界联系的线路都彻底破坏掉了。
因为是主要目标,而且规模最大。这家医院的地形,童川他们掌握的非常清楚。门诊大厅有一个挂号室和药品库,但真正医院的医药库房在大楼后面的库房里。
端着冲锋枪的队员,悄无声息的突入,在错愕的夜班大夫和护士的眼里,把他们集中进了一个病房进行关押。在这个过程里,队员虽然动作粗鲁却没有伤害性。
然后剩下的队员部分开始搬运库房,阿廖沙发出的命令是仓库里所有的东西,只要是药品以及器械,全部搬空。
而蒲素则带着部分队员走到X光室,搬运机器和设备。甚至在抢救室和手术间里找到了两台当时最为先进的呼吸机。虽然是手动挤压式,却也是当时唯一一种可以给无法自主呼吸的病人不间断提供氧气的一个先进设备。
这些当时国际领先的医疗设备都来自英国。
英国作为世界第一殖民强国、世界老牌霸主,虽然这时已经衰落,但实力仍然很强。二战时,英国仍然是世界顶级强国,英国人拥有辽阔的殖民地,控制着世界的贸易、航运、金融等多条经济命脉。美国也仅仅是借二战的机会才得以取代其霸主地位。
二战爆发后,英国人迅速行动,不仅英国本土进行了全面动员,各自治领和殖民地也在源源不断的向英国运送兵员以及各种物资。二战中,仅仅加拿大就动员了上百万军队协助英国人作战,来自加拿大的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英国。
二战后,加拿大已经成为世界第三大海军强国、第四大陆军强国、世界第四大工业强国。英国本土加上加拿大、澳大利亚、南非和印度等一大票铁杆小弟,其实力可想而知,不比德国逊色多少。英国人拥有雄厚的家底和稳固的大后方以及一大票忠诚有力的小弟,这是英国能单挑德国和意大利的基础。
当时的美国是远远不如英国的,直到战后美国借着战争中攫取的巨大利润才一跃成为头号强国。蒲素在这家医院里弄到的设备,运回根据地后挽救了无数战友的生命。这些设备是连国民政府都未曾拥有的高端精密医疗设备,并不仅仅可以能用钱来衡量。某种意义上来,伤员的治愈率提升和死亡率降低,绝对可以影响战局。
蒲素在医生办公室里还缴获了大量文件和资料,运到边区经过翻译,使得边区的军医对世界现代医学的发展和进步又有了新的认识,很多独创的医学理念都根治进了他们的医疗理念里。而他们又培养了大量的战地救护卫生员,继而推广到全军,很快就形成了全军医疗看苏北的形势。
医生和护士都不是战斗人员,所以面对蒲素他们的行动,没有人出来阻拦,这种情况下都十分识相。蒲素还特地用中国口音十分明显的英语进行了警告,留下了是中国人做的线索。
只是当他们搜索到病区时,还是发生了意外。
一个病房里的一个病号,看到他们后立刻在走廊里大喊大叫,引起了骚动。等到队员们把走廊封锁住控制局面后,蒲素才知道之前有几个跃跃欲试的队员是为什么了。
原来,两个病房里总共八个伤员,全部是美国联队那晚负伤的美国人。那个吊着胳膊在走廊里准备起夜的美国兵,一看到队员们那一身熟悉的装束,立刻勾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而队员们冲进病房一看到那些队员换上病号服前的装备以及床头悬挂的单位和姓名铭牌,也顿时红了眼,想要为战友报仇。
这时还是蒲素控制住了局面,用中文让队员们冷静,又用明显带着中文口音的英语和这些美国人问了情况。
那一晚,除了两辆被炸的尸骨无存的四名坦克成员,还被击毙了七名美国队员,剩下的都在这家设施和条件最好的租界医院里治疗。没想到的,那晚的指挥官居然也在……
美国联队指挥官很有点军人风度,虽然有伤在身还手无寸铁,却依然提醒蒲素注意遵守1925年签署的《日内瓦协议》。
蒲素当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协议和公约必须要遵守,而且实际上他们确实手无寸铁,这时候对他们进行惩罚毫无意义。
于是他很是大度的和指挥官说不打不相识。而且直接说了,今天的目标不是其他,只是因为缺医少药来弄点药品。那个指挥官也很够义气,恨不得当带路党,把他知道的好东西给指出来。
这些美国人其实和白俄联队不一样,他们都是义务加入万国商团,起的是守望相助的作用,也就是一般意义上的义勇军。没有一个是职业军人,平时都是商行里的职员,或者是经理。
蒲素的英文其实很不错,只是要泄露中国人的身份才故意憋出明显的中国口音。最后知道了这个美国人是个爱尔兰裔,名叫乔纳德,是一家家族美商洋行的中国代表。蒲素不想浪费时间,只想搬了东西赶紧走人,没想到乔纳德却拉住了他,鬼鬼祟祟闪到一边问他上次搞的那批烟土准备怎么处理。
本来蒲素还有点不耐烦,觉得这个大鼻子有点蹬鼻子上脸,完全不知进退。好在他在国外生活的时间长,知道一些老外就是这个鸟样。所以,也没马上发火。
只不过听他问的是这个问题后,立刻也有了兴趣。在西方人的谚语里有一句,“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看这美国人的意思,似乎想和他做生意。原本那批烟土就有点让他发愁,乔纳德开口一问,他转了转脑筋,反问他有什么打算。
乔纳德那天枪战中被击中了左边肩膀,听了蒲素的问话后,他对蒲素承认鸦片会产生“不好的作用”,在中国他遇见了很多面色苍白、骨瘦如柴的瘾君子……
然后他挥舞着健全的右手又对着蒲素说道:“但是当鸦片成为一门生意时,作为一名商人,我坚持认为它是公平、体面而且合理的,就像烈酒对美国人的重要性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