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峰,年迈老道徐友逸顶着寒风垂钓于观云台之上,台下云雾缭绕而头顶月明星稀,这把老骨头坐在崖边,像极了一颗歪脖子卧松。
“师父师父!”小亦凡跑了过来,一把跳到徐友逸的后背上,这个目盲老道身子骨比看起来要硬朗,呵呵笑道:“小子,今天又跑到和尚那儿去啦?”
小亦凡从师父背上下来,往后几步坐到石凳上,老气横秋道:“那和尚有点本事!”
徐友逸嘿嘿一笑:“怕不只是有点本事吧?”他扯动手中鱼竿,好像勾住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一般,丝线绷得紧紧的,把鱼竿弯出一个弧度。
此时位于天柱峰山腰的奇怪和尚僧袍一角被微微扯动,和尚按下衣角,以为是被什么虫子勾住了,也没在意。
小亦凡举手胡乱抹了抹鼻涕道:“师父,你认识他吗?”
徐友逸叹息一声道:“不认识他,但我认得他身上所负的那份气运。”
小亦凡眨巴着眼睛道:“就是那道压在他身上,直通天庭的光柱吗?”
徐友逸晃动手臂,鱼钩好像松开了勾住的东西,他把鱼竿收回道:“那是我一位老友释尘法师百世轮回修来的气运,这个和尚的身份定是他的那个得意弟子——妙心法师了。”
小亦凡饶有兴致道:“师父,这世上真有轮回啊?”
徐友逸有些费劲地站起身,坐到石桌的另一边道:“你可凭肉眼看到气运实体,人间有轮回有什么好奇怪的?”
小亦凡皱眉道:“佛教轮回是真的,那为什么道门就没有飞升呢?”
徐友逸脸色古怪道:“谁说没有?”
小亦凡赶忙爬上石桌,凑近了道:“真的有吗?那师父你可以飞升不?”
徐友逸一板栗敲在他的头上道:“你这是咒师父死呢?”
小亦凡捂着额头委屈道:“师父你下手真黑......师兄们说以前飞升的前辈们,上了太空都缺氧憋死了,你可别跟我说这是真的......”
徐友逸哑然失笑:“此飞升非彼飞升也......道门飞升乃是一种说法,其实就是修行至一定境界,得以超脱六道之外不入轮回,跟佛教中的成佛差不多一个意思!”
小亦凡好奇道:“那为什么咱们武当的真武大帝已经不在世上了呢?不是飞升了就可以不入轮回么?”
徐友逸道:“不入轮回跟不死是两回事啊。”
小亦凡感觉脑子有点费劲,追问道:“那真武大帝死了以后是去了那个叫六道之外的地方吗?六道之外在哪里?”
徐友逸闭上本就看不见的眼睛,抚须作高深状道:“所谓六道,天,人,阿修罗,畜生,饿鬼,地狱也,我曾日夜思索六道之外何在,最终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
小亦凡紧张道:“哪里?”
徐友逸睁开眼皮,笑容玩味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小亦凡的脑袋。
小亦凡天资聪颖,马上就明白道:“在我们的记忆中?”
徐友逸点点头道:“我认识真武,讲与你听,真武的力量便多一分,道家气数气运便多一分,这就是为什么佛道两家气运最盛的原因,无他,”
小亦凡似懂非懂,喃喃道:“师父,我冷,咱们回去吧。”
徐友逸把他的小羊皮袄紧了紧道:“走,回去喽!”
一老一小牵手而行,缓缓走回青莲观。
小亦凡又突然想起什么道:“师父,那个和尚说在等人,等谁啊?”
徐友逸转头看了一眼天柱峰,叹气道:“等不到喽!”
天柱峰金顶,凌霄宫后也有一座观云台,其下藏有一座地宫,名为镇魔殿,乃是武当派绝密之一,除了历代掌教只有极少数教徒知道它的存在。
最近有一件事,让当代掌教赵亦庄十分的头疼,就是徐亦奇自大兴安岭白衣斩黑龙后带回来的,体内封印着强大魔物的小和尚——禧缘。
那一役,茅山道门张解以几近一教之气运,合计九条性命为代价施展出奇门封魔大阵将魔物封印在禧缘体内。
为免魔物冲破封印,张解临死前留下传话符印,叮嘱徐亦奇务必将其带回武当,以武当气运加强镇压力度以保万全。
这可是件烫手的东西,先不说消息是否走漏,如今世道崩塌龙走穴移,武当气运犹如风中残烛飘摇不定,这镇魔殿中本来就封存有历代收集而来的封魔容器,能否继续镇住这种活人容器尤未可知。
为此赵亦庄不得不每日亲自巡查观察情况,好在茅山一门施展的奇门封魔之术十分精湛可靠,禧缘不但没有被强大的法阵致残,反而看起来气色平稳,赵亦庄感叹之余,对茅山张解等道门义士亦是感到无比惋惜。
这个小光头禧缘也是乖巧懂事,知道自己身负重担,以为自己亲手杀了师父的他自愿留在镇魔殿内,每日诵经念佛积攒福缘,尽此一生默念南无阿弥陀佛,只求能在下个轮回遇上师父赎清罪孽。
虽是道家禁地,但是这种魔气冲天的地方怎能瞒得过道门奇才徐亦凡小道士的法眼?这里早就成了他经常游玩的去处之一。
面对这个山中祖宗徐友逸的高徒,赵亦庄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反复叮嘱其三缄其口。
后来发现小亦凡还能跟小禧缘聊上几句,索性就让他多来陪陪这个可怜孩子,也算是他补偿功德的唯一途径。
前些日子,听徒弟来报,有一名奇怪和尚上山寻人,赵亦庄表面淡定但心里却是吃了一惊,以山中来客变多,需保持道门清净为由命令弟子加强巡逻,敲门寻访的一概不应。
但是过了好几日,那个和尚也没有敲门要人的意思,只是在门口搭了个破茅屋住了下来,每日持珠诵经倒也没什么过分举动,徐友逸也亲自传话让他不必担心,双方就这样默契地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小亦凡除了每天必修的课业,就是带着斋饭去镇魔殿呆上一阵,晚上无聊了就去山腰跟和尚论道,听老张头吹吹牛皮,无波无浪无惊无险,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