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站的几个工作人员各自找地方坐着,都只是不疾不徐地抽烟,任她在那里污言秽语的辱骂。
鲁子轩看着这情形不禁好奇心倍增,挨骂不还嘴的确实少见,打死他都不信,这时候会讲究顾客至上。
陈萍只是和后门的一个人低声吩咐几句,不再有任何动作,也是站立在一旁看着那女人的表演。
女人可能是骂累了,气呼呼的扫视四周,见没地方可坐,就半倚着门框站着。
和粮站的人对峙,拦着门,不让任何人进入。
不到20分钟,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陈萍才向前几步。
“这位同志,不管你认为自己是西宫娘娘,还是地主婆娘,到我们粮站,就要遵守墙上书写的规矩。
如果不认字,可以请教其他人,这个地方叫国营粮站,不是过去的粮店,他们也不是跑堂的伙计,是正经的政府工作人员。
不知道什么叫政府储备粮?那我告诉你,是政府用于应对粮价波动、自然灾害或紧急情况,保障粮食安全,稳定粮价,而储备的粮食。
也就是国家的粮食,明白吗?你是要跟国家抢粮食?还是要和所有群众抢粮食?”
陈萍一步步逼近那女人,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香味,再看女人身上的衣着和面容,露出一个鄙夷的笑。
“你个无耻的小贼,偷了主家的衣服穿戴,敢明目张胆的到处显摆,你是真不怕死啊。
就你这面无二两肉的麻子脸,配上这不见竹节儿的竹杆身子,就算顶着偷来的绸缎料子,也是狗肉上不得台面,处处充斥着乞丐的气息。
还偷洒了主家的进口香水吧?把你再卖两回,都买不到这种高档玩意儿,都洒头上了吧?
告诉你,人家有钱人头发香,是用了进口洗头的,给你好东西都不会用,还腆着脸说用钱砸死人,你来砸个我搂一眼。
看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跟手上劳作的茧子,是在主家干粗活的下人?还是刚撂下锄头来冒充有钱人?除了衣裳首饰,还偷了什么?”
陈萍见周所长亲自带人过来,立刻摆手示意。
“周所长,进来吧,本以为是个闹事儿的泼妇,没曾想竟然是个偷了主家财物,跑出来炫耀的下人。
正好,给您增加些功绩,估计身上还有其他的,您回去找人再搜一下看。”
周所长苦笑之后说:
“今天算是跟小贼杠上了,刚从你们四合院回去,又奔这儿了,来俩人带走吧。”
那女人见真过来两名公安,也不敢摆阔了,出言解释。
“我没偷,这就是我的,我是坐马车来的,我真是有钱人家的,离这儿不远,不信你们去问问。”
周所长见她的表情不像说假话,仔细观察后问道:
“把你家车夫喊来我问问具体情况。”
“没有车夫,是我家男人赶的马车,就在路边。”
女人解释了一句,又冲马路高举双手,大声吆喝:
“当家的,憨顺儿,快来呀,他们见我有钱,要抓我,你快来。”
所有人朝路边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蓝色长衫,头戴黑色礼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深色圆框墨镜的汉子,向着粮站疾驰而来。
“舅太爷不是说过么,在外要唤吾先生,真是不可理喻,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临近时,先怒斥女人一句,又向周所长弯腰做了一个有些别扭的作揖礼。
“不知吾妻,有何侵犯我泱泱大国理法之处,望各位海涵,待改日寒舍归置完毕,定扫榻相迎,各位贵客…”
“停,停,停 ,如果不会说那些文言,就别在这儿装文人,说的是个什么玩意儿,别在这恶心人了。
跟着别人听了俩老词儿,就当自己是个文人了?踅摸俩骚钱儿,就把自己当富人了?
给我好好说话,说说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怎么进的四九城,从哪弄的钱,行头哪来的,把墨镜摘了,老实交代,要不先打你几十大板再说。”
周所长实在听不下去这胡连八扯的话,强忍着笑意,黑着脸训斥了几句,又看着其他人说:
“行了,都站直,这是大街,注意形象,要笑去屋里。”
男人黝黑瘦削的脸上那尴尬的笑容,瞬间僵化,立刻摘下墨镜,嗫嚅开口:
“我们现在住我舅家,以前这个粮店就是他家的,我叫朱顺,大家管我叫憨顺儿。
老家在农村,村长说我们现在归公社管,公社把头几年分给我们的地,收回去了,让我们去下地挣工分换粮食,我不想待在农村种地,就来找我舅。
他让我们两口子,暂时替他家人去炼钢,等以后有机会再给我找个工作,在城里安家。
我们这衣裳都是他家人以前的,他让我们给穷人家送去。
我媳妇儿舍不得这些好东西送人,我们就自己留下了,反正我们也是穷人,给谁不是给。
她手上的戒指,手镯都是铜的,就是镀了层金,是他家三姨太以前糊弄她儿媳用的,现在也没用了,就给了我媳妇儿。
我们没钱,光指着我舅每月给的10块钱零花过活,就今天给了50块钱买粮钱。”
周所长听完是哭笑不得,警告他们一番,便让他们离开。
可两人站在粮站门口一动不动,陈萍当即明白。
“你们也别在这儿等了,你舅家的粮食不是在这儿买的,具体的回家问你家人吧。”
二人将信将疑离开之后,周所长不解的问陈萍:
“怎么个意思?不是咱们辖区的?还是没有粮本?”
陈萍让周所长到办公室,才缓缓解释:
“他们那些富人,都有自己的购买精细粮和进口粮的渠道,家里的粮本上的定量,基本都是佣人或者司机之类的口粮。
具体情况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没用,人家确实只是自己家吃的,再说那渠道,连我们站长都避之不及,怕惹祸上身。
估计那两口子惹家里下人生气了,人家故意整他们的,这俩活宝到哪都不会有人待见。”
“来闹事儿的人很多吗?我看你们这儿的人,不像跟他们吵过架的,倒像看热闹的。”
周所长对粮站工作人员的从容淡定,也感到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