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江河和三儿一前一后,开车前往大综合市场。
市场内。
靠近门口的一个小地摊前,麻布上摆着十几个无人问津的电表。
摊主坐在马扎上,静静的观察着来往的小商贩。
老话说得好,不经事,不知事难办。
他原本以为,市场开放了,厂子转型了,有产品就一定可以卖出去。
结果,从南到北,他途经十几个城市,去了上百家大小企业。
这么好的电表,说破了嘴皮子居然都没人要。
无他。
一方面,厂子小,牌子不够硬,名气上就入不了各大厂的法眼。
其次,别管大厂小厂,讲的都是一个人情世故。
不送礼,没关系,还想把东西卖进去,简直门儿都没有。
从南到北,无数次碰壁,令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干这行的料。
“也不知道其他人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也面临着和我一样的问题。”
青年自言自语,脸色也越发的痛苦起来。
毕竟,卖不出去,就拿不回订单。
工厂就会面临转型失败的风险。
那是上百工人,几百张嘴啊!
正当他困惑的时候。
一双脚突然停在了地摊前面。
“老板,买电表吗?”青年心里一喜,立刻激动地抬起头。
“又见面了。”陈江河微微一笑。
“是您?”青年愣了一下,立刻站了起来。
陈江河点点头,“你坐,没打扰你做生意吧?”
青年苦涩一笑,“哪有什么生意啊,不好做的,我以为开放了,生意好做,结果根本不是我想象中那样,从杭城一路向北,十几个城市,上百家企业,嘴皮子都说破了,结果……一块没有卖出去。
听说你们这大综合市场热闹,便来碰碰运气。”
陈江河弯腰拿起了一块电表。
说实话,他也不懂这玩意。
“是不是质量不行,或者是你们的价格高?”
“哪有哦陈老板,我们虽然是小厂,但采用的元件都是质量最好的,而且价格也很便宜。”
“那为啥推销不出去?”陈江河好奇道。
“人脉啊陈老板。”青年无奈地摊了摊手。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但昨日在串串香,陈江河给他的印象极为深刻。
所以,说起话来他也是格外小心谨慎。
暗暗琢磨陈江河来找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陈江河暗暗点头,“这一点,确实无解。”
“哎,我都想好了,实在不行,就把仪表厂停了,大不了,继续回去糊纸箱喽!”
“糊纸箱?”
陈江河一脸懵逼。
这两者有任何关系吗?
“其实我以前是纸箱厂的推销员。”青年尴尬的挠挠头,“我们厂子的效益一年不如一年,我觉得改革开放了,国内肯定会大力发展工业体系,以后用电量肯定大幅度增加,但国内电表厂却寥寥无几。
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商机,就跟厂长提了一嘴,正好我们厂长也讨厌一天到晚糊纸箱,就给我申请了一笔资金。
我本以为北方这些重工业城市会提前发展,结果……”
青年叹了口气,“隔行如隔山,是我把生意想得太简单了!”
三儿在旁戏谑道:“要我说,你这就是好高骛远,好好的糊你的纸箱多好,生意不好做,就拓宽一下产品种类啊,糊点祭祀用的小人什么的,拉我们这边来肯定好卖。”
“你闭嘴吧你。”
陈江河没好气地横了三儿一眼,“你别介意,他说话没个把门的。”
“不不不,三总教训的事。”
青年卑微的赔笑道。
“对了,还没问兄弟贵姓?”陈江河道。
对方能从改革开放,看到工业发展,从而转换赛道走向风口。
就凭这几点,就绝对不是三儿能比的。
不过,三儿这段时间的表现也算可圈可点,至少提出了拓宽产品种类的意见,比黑龙那个没长进的强太多了。
“回陈老板,免贵姓宗,青厚。”青年他很自然,大方得体的介绍着自己。
陈江河闻言,手里的电表吧嗒一下,直接掉到了地上。
他一脸震惊,“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宗青厚显然被对方的举动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被摔坏的电表了。
狐疑道:“我叫宗青厚啊,陈老板,有什么问题吗?”
“你结婚了吗?你老婆叫啥?”
“啊?”
宗青厚满脸错愕,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江河哥,你问人家老婆干啥……”三儿面皮一抽。
你不是喜欢庄颜那种,又幼,又嫩的吗?
怎么又成曹贼了。
何况,你就是真喜欢,也不能上来就问人家老婆啊?
“咳咳……抱歉,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一听你的名字,感觉像是我那素未蒙面的表姐夫。”陈江河尴尬的清清嗓子,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刚好,我这表姐也是杭城的,他姓施。”
宗哈哈?
活捉一个宗哈哈?
是他吗?
可这个世界分明不是原本那个时空的世界,为何还会出现此人?
那个时代的他总是出现在电视上,陈江河也总买对方家的产品,虽然素未蒙面,但长什么样记得住。
可这人,名字相似,但样貌却天差地别。
“你表姐叫施什么?”
宗青厚大吃一惊,莫非遇上了女朋友家的亲戚?
可自己来北方,女朋友为何没和自己提过?
毕竟,以陈江河的身份,完全没理由骗自己。
陈江河懵逼了,对啊,我表姐叫施什么?
“施诗?”
“哦,那就认错了,我女朋友叫施珍,我们打算今年劳动节结婚。”
三儿暗暗着急,完了完了,这个蠢货的老婆被陈总惦记上了。
什么施诗,什么表姐,陈江河家祖坟都在寨子公社,怎么可能有个那么老远的亲戚?
不行,计划有变,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龙哥。
劳动节结婚……纸箱厂推销员……老婆姓施……
陈江河只觉一颗心都在剧烈地颤抖。
“那你之前在哪儿工作?”
“六几年我在山城农场当过调度员,后来顶了母亲的教职,进了校办纸箱厂,一直干到现在。”
轰!
对上了。
全对上了。
此人就是宗哈哈。
虽然有着一张不相同的脸,但却有着相同的履历。
“陈老板?”
宗青厚心惊肉跳,总觉得陈江河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哦,没事,没事,就是我与你一见如故,咱们不如结……”
那个拜字还没说出口。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不好了,有人晕倒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老头,老头,你醒醒啊……”
“谁是这老头的家人,赶紧过来看看……”
陈江河回头扫了一眼,而后转过身,道:“宗兄,你先别走,等下去我办公室好好聊聊,我先过去看看。”
说完,陈江河便带着三儿快步走了过去。
“我要不要跑路?他一个大老板,和我有什么好聊的?”
宗青厚愕然,一时间陷入了两难。
而此刻,三儿已经驱散了人群,陈江河也弯腰将老头从冰凉的地上扶了起来。
伸出手搭在了对方脉上。
面前老头,白眉白发,胡子老长而且也是白的。
虽然年纪不小,但脸,包括手,都没有寻常老翁身上那种老年斑,甚至只是一眼,就知道这老头家里条件肯定不错。
不过随着探脉结束,陈江河的脸上不禁多了几分古怪。
“哥,咋样?要不直接送医院吧,看年纪也不小了,万一出点事,别再怪咱们头上。”三儿凑上前,小声耳语。
“没什么大碍,扎几针就好了。”
陈江河笑笑,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碰瓷吧?
但小心点总归没有坏处。
“大家都看见了,是这老头自己晕的,我现在给他扎针扎醒,大家给我做个见证,别到时候家人来了不好说项。”
“陈总放心,我们都给你作证。”
立刻就有小商贩喊道。
他们因陈江河赚钱,自然认出了他。何况三儿天天带人在市场里巡视,好多人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见有人作证,陈江河也彻底放下心来,随即从包里掏出了战利品。
“不愧是我哥,出门都带针,专业!”三儿暗暗钦佩。
随着陈江河几针落下,昏迷的老头幽幽的醒了过来。
“醒了,快看老头醒了。”
“真没想到,陈总居然还懂医!”
见大家在旁议论纷纷,三儿赶紧挥挥手,“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
“大爷,你感觉怎么样?”陈江河将人搀扶起来。
哪成想老头直接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叫爷爷!”
“我……”陈江河瞬间懵逼,这老毕瞪,事儿还挺多啊?
叫什么,不过是个称呼。
救你一命,你还上劲了?
“我说老头,你有礼貌吗你!”三儿挑眉弄眼,呵斥起来。
“你少说两句吧!”
陈江河瞪了瞪眼,而后看向了老头,“老人家,你家人呢?一个人逛市场吗?”
“我没家人。”老头叹了口气。
眉宇间闪过的痛苦,自然也被陈江河捕捉到了。
原来是个孤寡老人啊。
难怪,性格如此极端。
“那要是没什么事儿,就赶紧回家吧。”陈江河不想在这老头身上浪费时间,毕竟他还有个好大哥需要笼络。
然而,他刚想走,老头却突然开口,“你叫什么?”
“这是我们大综合市场的陈江河,陈总,要是报答的话就不必了。”三儿不客气的说道。
“知道了。”
老头横了三儿一眼,倒背着手,向着市场外面走去。
目送着老头的背影,陈江河轻轻揉了下下巴,“奇怪……”
“有什么好奇怪的,这种人我见多了,就一坏人变老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三儿道。
“哎!”
陈江河使劲一拍脑袋,抬腿走向了正在快速收拾货物准备离开的宗青厚。
“宗兄,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拜为异性兄弟可好?”
啪!
宗青厚的背影悚然一机灵。
伴随着手里麻布掉地上,十几块电表摔坏,三儿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曹贼,无疑了。
只有曹贼才喜欢嫂嫂……
宗青厚深吸了口气,转过身,警惕道:“陈老板,您……就别逗我了,您到底想干啥?直说吧!”
“我!想!投!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