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正在通往训练场的走廊中,此时前方的一个身影拦住了她。
“有时间吗?”雁问道。
“我能说没有吗?”
“不能。”
“那你问那么多干嘛?”
短暂的寒暄后,雁开始步入正题。
“小伊最近的状态似乎不好。”
“看出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
鸦有些无奈地看着雁,经过一番思想斗争,还是说出来口:“是我考虑不周,为了效率不小心又让她看到了些‘人生大场面’。”
“你应该在那之前好好想想。”
“看她平时一直都是那副冷淡的样子还以为不会介意那么多。”鸦露出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
“鸦----”雁拖长声音向鸦表示自己的不满,鸦见状也收起了自己吊儿郎当的模样。
“呃,嗯,所以,你是想让我去给她赔礼道歉吗?”
“那只是一部分,更多的是希望你帮她敞开心扉,一个人是真的毫不在乎一切,还是出于自我保护而戴上漠然的伪装是能一眼看出来的。你和她是搭档,她需要怎样的开导你比我们所有人都清楚。”
“你以为我没尝试过?”鸦显得有些抱怨,“想让一个把自己关起来的人打开心房,最重要的还是靠她自己,不管别人再怎么帮助她,如果自身毫无作为那一切都是白费力气。”
“但问题也出在这里,你有真心想帮她走出来吗?”
“嗯?”
“也许你的确尝试过,但那也只是出于一时兴起。在你看来,她始终是个累赘,对吧?”
鸦死死地盯着雁,眼神中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恼火:“我从没说过。”
“那是你都不曾察觉的想法,但她能感受到。整个管理局都知道,你不是个合群的人,一个人比一群人更让你感觉轻松。换句话说,你也是个把自己关起来的人。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其实是希望她知难而退,好让自己又成为独行客,是吧?不管那是不是你的主观意愿。”
鸦一言不发,待到雁的发言结束也久久未曾回应。
有时候或许就是这样,当一个人的真实内心被他人察觉,最初的反应大都是否定和逃避。雁看着沉默的鸦,为她始终不肯承认事实的态度而头疼。
“有时候你也要学着依靠别人啊。”雁说完从鸦的侧身离去,空荡荡的走廊只有鸦还呆立在原地。
良久,鸦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爱多管闲事。”
接着,她决定做出些改变。
———————————————————————————————————————
第十一个。
伊莱莎喘着粗气,望着地上因过度使用而报废的格斗训练用自律机兵。原本皙白的皮肤在进行过剧烈运动后显得有些红晕,她擦拭头上的汗水,向着座椅走去,赤足走过的地方留下了湿润的脚印。
在强化改造和自律机兵盛行的当下,一个自然人如此强健自己的体魄显得有些多余,毕竟天然的差距就摆在那里,不管再这么努力,血肉之躯终究敌不过钢筋铁骨。
伊莱莎猛灌下一口凉水,让自己的体温慢慢降下,同时也让自己胡思乱想的脑子冷静一些。
休息片刻,她再次向场地中心走去。
“就算是消耗品,也禁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熟悉的声音让伊莱莎停下脚步,她向大门望去,果然是鸦。
“另外提醒你一下,你的体征检测不怎么乐观。心率不稳,呼吸节奏也不均匀,面相上有疑似长期劳累导致的萎靡不振。这种情况下还做这些剧烈运动,是嫌自己活太长了吗?”鸦一边用义眼强化功能检测一边走进伊莱莎的面前。
早就不耐烦鸦絮叨的伊莱莎再其发言结束的一刹那挥拳砸向鸦的脸上,然而鸦只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合并一戳,便让伊莱莎的攻击偏离航道,同时因为正中小臂的穴位,伊莱莎也吃痛地捂住自己的右小臂。
“都说了别勉强自己了,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所说的话是责备,但鸦的语气中却流露出不曾有过的关心。
缓过劲的伊莱莎回到座椅坐下,“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毕竟,我也算你的半个监护人,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上头指定会拿我开涮。”
伊莱莎垂下头,双眼紧盯着地面:“你又在撒谎。”
鸦见状先是一愣,又露出无奈的神色,“可能必须承认,你和我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鸦来到伊莱莎的旁边坐下。
“比起接受他人的好意,拒绝他人甚至是中伤他人对我们来说更容易些。究其根本,是害怕自己辜负他人,也害怕别人辜负自己。”
鸦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为不少人吃过苦头,也有不少人因为我丢了性命。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一个人脱离社会后能不能更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这个观念很快就打消了,因为人类建立社会体系的初衷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下去,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人离不开集体。”
鸦将目光移到伊莱莎的身上:
“这么说可能有些肉麻,但我确实在你身上得到了不少回报,你不止一次救我于水火之中。但每次看见你为我以身犯险,我都很担忧。我不想看见你因为我丢了性命,至少......”鸦犹豫一阵,还是将话说出来口,“......别死在我的面前。”
听完了鸦的长篇大论,伊莱莎终于抬起了头。
“你真的会别人的死感到悲伤吗?”
“虽然军用拟型有泪腺的功能设计,但我从没使用过它。”
“很难想象你这家伙会哭出来。”
“我也觉得。”鸦向后靠在墙壁上,望着天花板,“但要说对死者毫无感觉,那绝对是骗人的。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对恶人有多余的同情,谁都有难言之隐,也许他们是不得已才走上这样的道路,但这不能做为他们残害无辜的理由。”
“‘凝视深渊过久,深渊会回以凝视。’你不觉得自己在这过程中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吗?”
“那又能怎么办?对付不讲原则的人,也只能以其人道还治其人之身。”
“即便自己也成为怪物都无所谓吗?”
“毕竟我生来就是干这个的。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一个被伤害过的人都愿意对其他人伸出援手,难道不是我们最大的模范标兵?”
似乎是习惯了鸦这样有意无意的捉弄,伊莱莎没有表现出难为情的反应,这也让鸦感觉颇为无趣。
“你不觉得这只是我用来自我满足的手段吗?”
“要说谁都是大公无私那绝对是胡扯。何况你也没有为了满足自己去伤害别人,我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那为什么上次......”
“只是为了让你主动退出。我刚才不也说过,我和你一样不希望和别人有太多的交集,所以采取了一些过激的手段想让你远离我,但我好像低估你的顽固程度了。”
“你就这么喜欢撒谎吗?”
“但你也察觉到那不是真话,不是吗?不然上次你带着那个疯女人从五六层楼的高度摔下去又是为什么?总不可能是自寻短见吧?那样的话找个地方挂根绳子一了百了不简单多了?”
“没人提过你的话术很惹人嫌吗?”
“你是第一个。”
二人沉默良久,鸦问出了自己心中最大的疑惑。
“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证明什么?”
“嗯?”
“我不清楚你以前经历过什么,我也不会去问,但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执着于用不惜伤害自己的方法去抚平别人的伤口?”
“......我不知道。”
“那就别再戴着这副面具了,你我都知道那只是伪装。冷漠可以替你挡下外界的恶意,但他人的善意和关心也会被拒之门外。”
“......我做不到。”
“......”
“......对不起。”
看来自己有些操之过急了。鸦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那至少别让那些真正关心你的人因为你的态度受到伤害,可以吗?”
“但,又有谁是真正关心别人的呢?”
“反正我认识几个这样的笨蛋。”
鸦再次凝视着伊莱莎,“就从我所知道的情况来看,对你的事情特别上心的人还真不少。既然你都有着与众不同的天赋,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呢?”
“人是会变的。”
“人也是可能变回从前的,只要你愿意的话。”
伊莱莎有些诧异地看向鸦,这个平日里显得有些尖酸刻薄的家伙,在现在展示出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样貌,诚恳、耐心,甚至是从未展露过的温柔。
“这种事情,真的可能吗?”伊莱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鼻腔中的一阵刺激让她不得不停下,接着,因为温差变化太大,而她又没穿太多衣物,伊莱莎打了一个喷嚏。
鸦解开风衣的扣子,将其脱下披在伊莱莎的身上。
“总之,要怎么做是你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强迫别人去做自己不愿做的事情,但要是因此耽误工作效率,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
“企业联合那边似乎闹得挺大的,委员会没少找你麻烦吧?”
“按以前的法子都能糊弄过去,倒是你那边可比我们这要麻烦得多啊,JR。”
办公室内,亚当正在和一名海外工作的探员远程联络。
“可不是嘛,警视厅总拿这不符合规章制度,那不符合法律条款来搪塞我们,每回问起来就是说在查了在查了,结果呢?还不是希望通过内部消化让这件事就这么过去。那帮小日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倒真是在行。”
“所以查的怎么样了?”
“隔离区被暴力突破是既定事实,而且通过对比确定是从外部突破。唯一不确定的因素是是否有未被消灭的异种兽溜出隔离区防御网,或者有人将它们收容运往其他地方。”
“这期间的航运记录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七号那天确实有一批未记录的货物随着货船运往企业联合,隔天企业联合也记录有未知货船入港的消息,但相关人士在这之后都下落不明,根本没有突破口可言。”
“当地政府的反应怎么说?”
“还能怎样?当着面一口一个‘十分抱歉’,恨不得再来个土下座,背地里还不是磨洋工。隔离区失守这可不是小事,现在这会新东京街头到处都是暴动,警视厅正忙着镇压暴乱呢,哪有心思管这个事情。”
“群众容易被情绪左右是不争的事实,一旦发生这种社会性事件,平日里的怨气就会一股脑地往外涌,干出许多不理智的事情。有心人就喜欢利用这一点。”
“屁股决定脑袋。要是我也是一介平民,肯定也会气血上脑,但处在现在的职位上,我只觉得他们不动脑子!知不知道这对我们的工作影响有多大?。”JR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算了,人各有活法,何况我们的职责不就是保护这些不明真相的人吗?”
“行吧,大圣人。我这里的调查已经差不多结束了,下个月初就返回企业联合,到时候叫上麦克一起来给我接风,怎样?”
“呵,你小子。”
“那先这样了。JR下线。”
关闭通讯,亚当给自己倒上一杯黑麦酒。
“他们比我们想的还要疯狂。”
“如果十三王权真的将异种兽带进企业联合,那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雅努斯的声音再次出现于空无一人的房间中。
“不知道,但绝不是好事。”
亚当从椅子上站起,走到落地窗前。
“至少现在,我们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