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五月,正是热火朝天的季节。
尽管夏日炎炎的天气却也难挡利茨市民周末出行的热情,可惜交通厅糟糕的规划路线更是让公路上一团糟,密集的出行马车和蒸汽车堵死了公路。
在这个难得的休息日,温斯特夫人提出以一件新挎包为礼物,使苏菲大小姐选择性遗忘了昨晚的不愉快,一大早便蹦蹦跳跳跟着婶婶出门逛街。
想来,“包”治百病的方法放在任何时代都能凑效。
“我也该出发了。”
在默默记下《利茨每日报》的广告角给出交易时间和地点,凃夫简单的换上一套黑色常服和沿边帽便直接出门。
他出行计划主就是想拓展利茨的监控地图,顺便调查一下在监控中见过的买家身份。
哪怕从性价比的角度考虑,在一份广告费惊人的报纸刊登低收入岗位招聘,也绝对是不智的行为。
上次在巷子里监控拍到的那段特殊交易过程,见面的双方都遮蔽了自己的长相试图隐瞒身份,说明这番交易极不寻常。
何况,还死了一个无辜的人。
“连告知时间、地点的方式都这么复杂,可以肯定的是货物至少是见不得光。”
凃夫暗自琢磨向这个方面推断。
对方提到了跟超凡有关,但在记忆中有关神秘学的物品,政府都以扰乱社会治安的名义严令禁止相关物品在市面上流通。
这使他对这起涉及超凡的交易同样兴趣十足。
出门后凃夫一如往常站在公交站台,等待朋克气息十足的马拉火车到来。
当然,他还可以选择独立的座驾,中途不必停站,也无须人挤人,享受优质座驾服务。
可独立交通工具的价格是“马拉火车”的三倍,比以前坐出租车还要昂贵。
至于乘坐飞艇去到目的地少说也是嘀嘀打车的豪华轿车级别,对于囊中羞涩的凃夫而言,并不是一个好选择。
直到那个钢铁巨兽迈着马蹄来临,即便再次目睹依然免不了感到一番震撼。
“伍德区十字街。”
凃夫对着车夫报出这个他其实并不熟悉的街道。
这是当时他用监控追踪那位神秘买家时悄悄记下的地址,地址离利茨综合学院的距离有些远,刚好不在监控范围内。
“8公里,共计6便士。”车夫给出精准答案,超过三公里后的起步路程后每公里加一便士。
“当然。”
凃夫微笑点头,伸出白皙手臂从本就微薄的荷包中掏钱给售票人员。
坐上车后,凃夫小心的捂了一下口袋确定里面的钞票还在,露出了贫穷而满足的笑容。
“至少我还有辛苦赚到的3克朗。”
又是熟悉的一路颠簸的路途,好在凃夫已经逐渐习惯这样的节奏。
而且他发现一个乘车小技巧,每到颠簸路段只要自身与马车保持一致的摇晃频率,便能很好克服晕车的问题。
果然,生活中小美好在于细心发现。
……
伍德区的十字街。
这个在利茨西北边的街区,接近城郊的偏僻位置。
记忆中这里专门被市政前些年用作收纳难民和流浪汉的大本营,犯罪率达到惊人的高度,是利茨最臭名昭着的社区。
不过凃夫抵达时见到的城建尽管不如中央大道繁华,整体看下来却也五脏俱全。
正值休息日,这条街道上同样热闹非凡,下车后凃夫便听到街道旁边的店铺的叫卖身声此起彼伏。
“栗子,利茨出产最甜美的栗子。”
“新鲜出炉的艾沃尔馅饼,又香又脆。”
“好吃的会咬掉舌头的炭烧烤鱼,比食人鱼美味一百倍,利茨招牌出品。”
“放生教会牌饮用水,值得你的信赖。”
大大小小的商家在这个欢庆的日子,扯着嗓子推销自家的商品。
并且不忘传统,疯狂鞭尸放生教会的所作所为。
在热闹的人群中,本区的居民在见到一些生面孔时总是习惯性摸荷包,凃夫也学着小心翼翼的不时捂住口袋,警惕的看着从身边路过的行人……尽管他没什么钱。
伍德区从不乏浑水摸鱼的扒手和骗子,光是他看到就有好几个倒霉蛋的口袋被人划开轻易便盗走了钱包。
而据凃夫的之前在监控所见,城里乞讨、盗窃团体主要成员来自于这一片区,尤其是看着面黄肌瘦的小孩。
他们都是有组织有计划的进行偷窃,最后全部集中在某个头目手里。
显然这些人来自于某些街头组织的控制。
更惨者甚至被乞讨组织打断手脚伪装残疾人博取同情心。
记忆中近些年在拜亚对邻国发起几次战争后,大量难民涌入,使得不少家庭支离破碎,更是政策不到位或是其他什么原因,无数儿童无家可归。
这些人或是乞讨,或是行窃,就这样一直流落街头。
直到哪天尸体被人在某个臭水沟发现,就像在那条巷子里发生的事一样。
“要是没了温斯特家的庇护,或许我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凃夫对此一直心怀感激,相较于原主那个孤僻少年,作为成年人他更清楚温斯特一家对他这个外来者态度已经足够好。
在将近半个小时的路程后,凃夫目光停留在一栋雪白的三层复试独栋房屋。
十字街32号。
记忆中这就是那位买家的地址,他提到的地址正是这座标刻着“莫顿”姓氏字样的高档住宅。
“今天就是交易的日子,他至少该出去取钱。”
凃夫敢肯定买家一定会出现,于是干脆打算坐在不远处的公园座椅上。
沉思之间,他余光瞥见旁边座椅躺着一个穿着灰白夹克,两鬓斑白的老年人,他抖擞着身子看起来似乎是着了凉。
“还要我说多少次,这里不允许过夜。”一名穿着城市管理处制服的低矮男人凶神恶煞对着那位老先生低吼。
“咳咳……你说的我都明白。”
老先生的身体状况很差,接连的咳嗽声让他看起来很痛苦。
他艰难的起身后从口袋中取出一支皱巴巴香烟,可因为手掌颤抖的缘故怎么都点不燃火柴,硝石纸的黑烟一次次冒起后又一次次熄灭。
“不妨让我试试。”
这时,旁边一支白皙的手掌接过火柴盒,两根灵巧的手指轻易摩擦后便点燃了硝石纸,皱巴巴的烟头燃起红点。
“谢谢……感谢你的善良。”
老先生有礼貌的对这名陌生年轻人点头,他正是目睹着这件事发生的凃夫。。
“不客气。”
凃夫微微颌首,“这里不允许休息”
“他们总说流浪汉会影响伍德区在利茨的市容。”老先生重复嘟囔这句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的话,“可我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值得影响。”
“我记得前些年可不是这样。”在凃夫的记忆当中,伍德区哪有什么市容可言,光是活着就已经很费劲了。
那位点着烟的老先生抬起颤抖的手指,“这跟那栋房子的主人有关。”
凃夫的目光顺着方向看过去,正好是那位神秘买家的豪宅,他发自内心赞叹:
“看起来可真豪华。”
“莫顿家是伍德区有名的地产商,这只是他名户下一栋微不足道的房产。”老先生脸上皱褶微动,挤出一个笑容。
“我猜他一定很富有。”凃夫装作惊讶的样子。
“当然,莫顿先生是这一片最有名的商人,整条十字街的土地开发权大都掌握在他手中。”
老先生咬住烟嘴,艰难的吐出一口烟雾,“你很难想象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富有、精明、仁义,这些不过是外界给他贴的标签,这些赞美远比不上他那颗金子般的善心。”
地产商,难怪这么富有……凃夫不假思索的说道:“能聊聊吗这或许对我最近关于伍德区的学术调查有帮助。”
老先生转了转眼珠子,耸了一下肩膀,“我现在其实有些忙……”
“对此,我完全能理解。”
见到对方很难为情的样子,凃夫想了想主动在旁边的商贩处购买了几样馅饼和一包香烟,递到了这位生活窘迫的老先生手里,“这是作为耽误时间的补偿。”
“你可以叫我老约翰,你可以询问我任何关于伍德区的事,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绝对是这个片区最厚道的人,很乐意能帮到你。”
老约翰脸上挂着微笑,很满意这个热心年轻人“懂事”的做法。
交谈中凃夫得知老约翰现在是一位下岗工人,因为参加了工人联盟组织的游行被当成典型给开除了。
当然,像他这样被解雇的下岗工人利茨市遍地都是。
对于底层的工人来说,一场大病、一次受伤、一个意外随时都足以让幸福美满的家庭瞬间从天堂跌落地狱。
“你一定知道伍德区在以前被政府用作安置难民和流浪汉的难民区,这里流窜着境外的难民、逃窜的罪犯还有一些街头组织,没什么比这该死的外来者更令人头疼。”
“我能明白。”
凃夫对此很有感触,其他国家人口大量迁移自然抢占了本地人的生存空间,彼此敌视非常正常。
“可自从莫顿亨利先生和一些投资商来到这里后,很多事都发生了变化,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像当初他们像大家承诺的一样,要彻底解决这里的贫穷问题。
他们用非常温和的手段拆掉了所有的难民营后,并从政府手里获得了土地开发权和使用权,重新安置了难民。
后来伍德区出现了许多工厂,修学校建起了医院,铺好公路后甚至还引进了公交车,就是你们觉得乡巴佬气息十足的那种马车。
这些岗位增多之后又引进了不少人,现在连伍德区的楼房越修越高了。
你看,
就连马路两边都安上了路灯,在以前这些都是不敢想的事哩。”
“原来如此。”凃夫在新月街待得久了,没有体会过下层平民生活,自然也感受不到这片社区居民对这里巨大变化的震撼。
老约翰在向凃夫介绍城建变化时,眼睛里连连放出异样的光彩,几乎快要流出眼泪:“孩子,你说莫顿先生到来以后,现在伍德区是不是好起来了。”
凃夫深以为然的点头:“听起来是件很棒的事。”
“这真的很棒,非常棒。”
老约翰说话时眼眶发红,闪着晶莹剔透的光。
尽管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被生活折磨得喘不过气,连下一顿和今晚住处都看不见着落,却不妨碍向别人介绍自己生长的片区时发自内心的骄傲。
看看啊,
多漂亮的城市,
这可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呢。
别看我混得不怎样,但我很高兴家乡能发展得这么好。
这或许,就是小人物唯一一样拿得出手像他人炫耀的东西。
简单的几句话狠实的戳进了凃夫的心窝子,他现在为之前想算计屋子里那位富有绅士的念头而感到愧疚。
“不过那些难民去哪了呢”
凃夫心中一动,忽然想到刚才见到的那些乞讨的儿童,完全不像是被安置好的状况。
恰好,这时街头几个年幼的乞讨者,手中拿着字据一类的东西停留在莫顿家的豪宅门口,迟迟不敢敲门。
“叮咚”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纪稍大的男孩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按下门铃,
“先生,您可是当初答应过给我们的钱。”
“又是你们”
不多时,里面一位穿着西装燕尾的管家式人物便怒气冲冲的走了出来,手中还提着扫帚,不像是打算给钱的模样。
开门便追着打,把这些小乞丐给吓得抱头鼠窜。
“滚开,最后一次警告你们这些该死的臭虫,不准靠近‘莫顿’家十里以内,再让我抓到绝饶不了你们。”
那位管家一路追赶,直到打得手疼了,才腾出嘴来对着那群乞讨者的背影恶狠狠的咒骂一番。
“莫顿老爷心善,最见不得贫穷。”
见到凃夫投来诧异的目光,老约翰慢慢张嘴露出一嘴垢满污渍的牙齿,看着豪宅外被赶走的一帮苦命人,然后挤出无比嘲弄的笑容:
“也见不得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