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家伙!原来撕毁盟约谁都没有好下场!明臣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一齐看向了李自成,想看看他是什么态度。
李自成却云淡风轻,不肯让朱至潓破坏了联明大计,笑道:“牧游(堵胤锡号)先生言重了。盟约朕已批准,昨日便用了宝玺,某些人想要故意激怒朕,让朕收回成命,未免也太小瞧朕了。朕的意思呢,今晚由礼部代朕赐宴,为各位践行,明日你们便可以回朝复命了。只是两朝既已结盟,为了共抗鞑虏,难免需要经常沟通。华阳王人品贵重,智勇双全,不妨留在长沙承担此任。料想华阳王身为宗室,公忠体国之心更胜常人,必然不会推辞。”
朱至潓闻言,肠子都要悔青了,深恨自己玩大了,竟然把自己坑得这么惨,却不知这本来就是李自成设计好的一步棋,就算他不越雷池,执礼甚卑,李自成也照样会来这一手——朱至潓是用来立为傀儡的,结盟前扣住他不需要理由,结盟后没有个借口怎么行?
路振飞则第一次发现耍光棍竟也这么可爱,庆幸结盟没被破坏的同时,觉得刚才的郁闷也都一扫而空,心情豁然开朗起来,隐隐竟有些幸灾乐祸的快感,虽然知道这样很不厚道,但看着朱至潓那副仿佛吃了苍蝇的表情,却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只好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玉带,以免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与路振飞相比,堵胤锡就要放肆多了,根本不掩饰雀跃的心情,呵呵笑着加钢道:“陛下说得是。军情瞬息万变,难免需要临机决断。事关重大,他人难当此任,非得是宗室藩王不可。华阳王正是合适人选。”
庞天寿虽然也害怕被扣在长沙,但却多少有些失望——破坏结盟的心思到底没能实现——看着路振飞和堵胤锡高兴的样子,不免心中不快,脱口说道:“督抚有便宜行事之权。堵中丞身为湖南巡抚,亦可临机处断,不必专任藩王。”
他只是报复堵胤锡,并没多想,不料话音未落,姜学易便已厉声喝道:“此事早已说过!湖南是我大顺国土,怎能由你明朝的官员巡抚?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劝诫,究竟是何居心!”
庞天寿自知失言,惊恐地看向李自成,深恐弄巧成拙,把自己给搭进去,却见李自成似乎并不在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明朝不能在湖南设巡抚,就像我朝不能在福建设省督一样,这是自明之理,不必再提,再提难免会让人怀疑结盟的诚意。”
庞天寿如释重负,赶忙唯唯称是,李自成却又说道:“不过话说回来,明朝向来信任宦官,远超信任宗室、外臣,如果能派一个庞公公这样倍受君恩、宠信有加的宦官来,朕倒也乐意让他替代华阳王。”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庞天寿差点没把魂吓掉了,赶忙躬身施礼,说道:“奴婢回到福京后,一定把陛下的意思如实转奏给我主万岁,甄选胜任内臣,尽早前来长沙替换华阳王。”
朱至潓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你把自己摘出去,却把我给舍了?等你们派人来替换我,那还不是傻老婆等野汉子,遥遥无期?当下再也顾不得面子,“咕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我朝祖制,藩王不得过问军政事务,而宦官却深受信重,无所不问,无所不管,甚至可以代行朱批。陛下以宦官代替藩王的说法至为圣明。庞天寿身为司礼太监,正是合适人选。请陛下明鉴。”
朱至潓慌了,庞天寿更慌,不由得提高了嗓门,叫道:“我是遣顺副使,必须回朝复命!”
朱至潓虽然跪着,但却挺直了上身,同样高声叫道:“只是副使而已,正使回去也就是了!”
“副使也有副使的使命!”
“一纸密奏即可,何需面君!”
“内侍只是下人,难当如此重任!”
“下人更应该替主分劳。”
开始狗咬狗了。
李自成和顺臣们全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仿佛在看一出好戏;堵胤锡则是满脸鄙夷,轻轻摇了摇头,竟然转身自己去椅子上坐了;路振飞震惊地盯着堵胤锡,直到堵胤锡坐下才把头转回来,觉得大明朝的脸面全都被丢光了,忍不住喝道:“够了!你们如此争吵,还要不要体面!”
“何止是你们的体面!”姜学易冷笑着插话道:“御前咆哮,扰乱朝堂,你们明朝的臣子在皇帝面前向来如此吗?”
我去!这是又丢人又要命呀!
朱至潓闻言匍匐在地,不敢复言,庞天寿则赶忙也跪了下来,连连叩首,告饶道:“奴婢一时激动,竟至御前失仪,实乃无心之过,伏请陛下恕罪。”
李自成似笑非笑,看着路振飞,沉默不语。
路振飞叹了口气,拱手说道:“两朝刚刚结盟,请陛下看在抗虏大计的份上,高抬贵手,饶恕则个。”
“也罢,”李自成点了点头,似乎很不情愿地说道:“既然皓月先生开口求情,朕便饶了他们吧,不要再有下次。高谈终日,言不及义。朕乏了。盟书已经准备好,姜部堂一会儿便会交给你们,希望你朝皇帝尽快用玺,恪守盟约,勿为自误。晚上的践行宴照旧举行——姜卿,这是践行宴,邀请谁不邀请谁,你应当心里有数——宴罢你们就可以回福建去了,连夜出发也行,明晨再走也行,不必再来面君辞行。你们退下吧。”
就这么被轰出去了?路振飞闹了个灰头土脸,却也无话可说,朱至潓和庞天寿死里逃生,更不敢多说什么,反倒是堵胤锡起身跪倒,叩首道:“陛下,胤锡有一不情之请,恳请陛下俯允。”
他要请求什么?众人都是一愣,又一齐把目光投向了他。
李自成沉吟了一会儿,虽然不知道堵胤锡要请求什么,却也决定不让他说出口,于是说道:“朕倒有个建议,牧游先生不妨一听。”
堵胤锡也是一愣,问道:“什么建议?”
“平身说话,”李自成点了点头,“湖南不能有明朝的巡抚,事涉国体,没得商量,所以牧游先生不能留在湖南,不过——”
他拉了个长音,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路振飞,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之后,才又接着说道:“不过,牧游先生也不宜回到福建去,那里没有你的用武之地,不妨上表请求改任湖北巡抚,暂驻湖南,你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