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亮大败唐国臣、杨文富之后,乘胜攻打景陵县城,景陵知县见到城外兵败,心惊胆寒,弃城而走,刘芳亮进城安民,缴获了清军的大量物资,传令全军休息一天,次日天明开往武昌前线。
一切全如计划,刘芳亮的心情很好,可是当天傍晚,突然传来了李过兵败的消息,把他的好心情给破坏了。
他盯着地图研究了半天,觉得武昌虽然重要,但在黄州、扬武和襄京的包围之下,位置过于突出了,与其攻打武昌,不如恢复扬武。
他找来第一镇统制党守素,商议道:“补之(李过字)兵败中山口,扬武州重新落入清虏之手,我军现在的位置正好,如果发起奇袭,清虏一定不会防备,必能再次克复扬武州,不知文存(党守素字)意下如何?”
党守素闻言暗暗摇头。
这位刘制帅什么都好,就是太不懂人情世故了,虽然奇袭扬武州是个好主意,但是李过丢了你去取,这不是打李过的脸吗?
他反对道:“袭取扬武确实能够出奇制胜,但也势必会耽误攻取武昌。如果都督院怪罪下来,恐怕罪责不轻。”
刘芳亮也明白这一点。
让你去打武昌,你却去打扬武,给你扣个违令的帽子,不算冤枉你吧?
他起身踱了几步,说道:“湖北三大重镇,以天下言之,重在襄京;以东南言之,重在武昌;以湖广言之,重在荆州。我朝刚刚立足湖南,尚无余力争锋天下,武昌取与不取,其实是在两可之间。”
卧槽!这么说就不好了吧?打扬武就说打扬武,干嘛批评打武昌的方略?而且还说什么我朝无力争锋天下,你是嫌别人抓不到把柄治你的罪吗?
党守素既同情又无奈地看着刘芳亮,许久没有说话。
党守素打心眼里敬佩刘芳亮,既敬重他磊落无私,又佩服他多谋善战,可是这些优点集中在刘芳亮身上,怎么就诡异地变成了缺点呢?这样会很得罪人的你知不知道?把人都得罪光了,你在军中还怎么混呀!
“呃——”党守素沉吟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制帅,攻取武昌是李制帅提的建议,都督院制定的方略,获得了圣上的首肯,还是不要议论为好。”
“唉!”刘芳亮不倔,他知道党守素说得有理,闻言叹了口气,只得收起了偷袭扬武州的想法,坐到椅子里不再说话。
见到刘芳亮失落的样子,党守素又有些不忍,同时也觉得明明是有利于朝廷的事,却由于所谓的人情练达而不能实施,未免太荒唐也太令人不平,于是出主意道:“制帅不妨先取武昌,然后再与李制帅联络,助其收复扬武,既执行了都督院的军令,又保全了李制帅的面子,向各方面都好交代。”
刘芳亮摇了摇头,“武昌重地,清虏必不肯轻易放弃,而且罗绣锦已向南京求援,救兵说话就到,错失了机会,恐怕武昌、扬武只能落得个两头空。”
刘芳亮不说,党守素没想到,刘芳亮一说,他立即就知道了刘芳亮说得对,不由得也叹了口气,觉得心里别提有多憋闷了。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这时候,门外的卫兵来报说,胡公绪率领残部来投诚了。
胡公绪,名绩,以字行,景陵岳家口举人,原为明朝九江总督袁继咸帐下知事,左梦庚将袁继咸骗进大营扣押后,曾经积极进行营救,左梦庚降清、袁继咸被俘后归乡,清廷推行剃发令以来,他东躲西藏,誓不剃发,暗中联络义士,谋划举兵反清,终于趁着李过攻打荆州、扬武的机会起事,却不料罗绣锦老太太吃柿子,专拣软的捏,放着大顺军不打,竟然把矛头首先对准了他,若不是刘芳亮及时赶到,他今天也就交待了。
所以,死里逃生、走投无路的胡公绪来投诚了,可是他赶的时候不好,刘芳亮正在郁闷,见到他并不热情,只是简单慰勉了几句,便把他丢给党守素,起身走到后堂去了。
党守素有些尴尬,解释道:“扬武州得而复失,刘制帅正在为先打武昌还是先打扬武而烦恼,请公绪勿怪。”
“镇统言重了,”胡公绪不以为意,笑了笑说道:“我料制帅之所以烦恼,必是因为攻打扬武不是他的差事,但不知如今拿没拿定主意?”
他怎么知道的?党守素愣了愣,问道:“不知公绪有何见教?”
胡公绪笑道:“此次兵分两路,李制帅以光复襄京为目标,刘制帅以攻取武昌为目标,如若两路皆胜,则湖北大局可定。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如今虽有小败,但是清虏兵力捉襟见肘,万难持久,优势仍然在我,不可半途而废。”
有道理!党守素点了点头,不觉对胡公绪有些刮目相看,又问:“那么依公绪之见,该当如何区处?”
“三个字,”胡公绪伸出了三根手指,“耗下去!刘制帅该怎么打武昌还怎么打武昌,届时扬武州派不派兵来救?派兵,李制帅正好光复扬武;不派,那就对耗下去,看看是谁先受不了。”
这人足智多谋啊!党守素起身施礼,说道:“公绪高见!且请暂坐,待我去请制帅。”
“镇统请便。”胡公绪起身还礼,心里暗想:围城之战旷日持久,清虏必然举兵来救,一个不慎便会打成赌国运的决战。我且看他能不能识破再说。
刚想到这里,刘芳亮已经出来了,向胡公绪施礼赔罪,两人客套一番,各自落座,刘芳亮问道:“公绪对耗之计甚佳,但是多尔衮绝不会坐视不管,一旦尽起八旗精兵来救,岂不成了第二个怀庆之役,反倒会引火烧身?”
党守素暗暗点头:到底是刘制帅,我就没想到这一点!
胡公绪同样暗暗点头,于是知无不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制帅若是多尔衮,在大顺、大明、张献忠之中选择,会优先攻击哪一个?该来的迟早要来。与其把战场摆在荆州、岳州一线,何如摆在襄京、武昌一线?”
节节抵抗本就是皇帝制定的抗清战略,把战线向北推进到襄京、武昌一线,加大长沙的战略纵深,正是实现这个战略的有力一步。
刘芳亮豁然开朗,起身施礼道:“公绪高见!芳亮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