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峰镇,姬家。
家下仆人都歇息了,院里安安静静,姬宣韬的妻子苏云娘还在灯下为夫君做外袍。
小丫环慧儿坐在一旁打盹,头不慎磕到桌面,发出一声脆响。
苏云娘笑道:“你去睡罢,不用陪着我。”
慧儿揉着眼睛道:“大娘子,这么晚了,您也歇下罢。”
苏云娘:“我再缝这几针。”
慧儿不解道:“家里自有针线婆,大娘子,为什么您非得自己做?”
苏云娘打趣道:“等你嫁个小郎君,就知道为什么了。”
亲手为心上人缝制衣物,是一种乐趣。
慧儿脸红,“我才不嫁呢,要一辈子陪着大娘子!”
苏云娘以过来人的口吻笑道:“孩子话!只怕到时我留都留不住。”
她像慧儿这么大的时候,也不想嫁人,只想陪在父母身边。
可后来结识姬宣韬,才明了亲情之外,另有一种情感。
最美妙的是,姬宣韬也对她一见钟情,相思入骨。
姬家门第,比苏家高太多。
苏家只是青石镇的普通富户,姬家祖上却曾经出将入相。
虽然在姬宣韬祖父那一代就衰败了,带着最后的家产回到祖籍,也就是青州碧峰镇,离青石镇约一百里地。
但在世人眼里,姬家依然高贵,她嫁给姬宣韬属于高攀。
何况姬宣韬又是那般出色的男儿。
温润如玉,俊逸不凡,满腹经纶,如同古之君子。
方圆百里的小娘子,都羡慕她嫁得如意郎君。
两人能够相识,是因为某次她的父亲登高远游,遇上突发急病的姬家老爷,而他恰好带着救心丸,就施以援手。
姬老爷回家后,派人送来谢礼,两家渐渐有了来往。
有些不怀好意者,便说姬宣韬娶她是被逼无奈,是为了回报苏家的救父之恩,实际上根本看不起她。
可她们哪里知道,姬宣韬亲口说,娶她是因为心悦于她,没有别的原因。
他也不是那种拿自己报恩的人。
苏云娘相信他。
因为,他看她的目光里,有着满满的情意。
十六岁嫁入姬家,至今已有十年,她都二十六岁了。
期间发生很多事,公公、婆婆,以及她的父母相继病逝,而她在守孝时受了寒,大夫说不易有孕。
就算如此,姬宣韬也没有变心,对她情深意重,一如往日。
还说,有无子嗣,但凭天意。
如果到五十岁上还是没有,就收养个族中孩儿。
这等有情有义的夫婿,叫她怎能不又敬又爱?
想到姬宣韬的好,苏云娘心里很甜。
慧儿抱怨:“大爷怎么还不回来呀?”
苏云娘:“许是今日事多,便回来得迟一些。”
眼下正是秋收,姬家在乡下有很多良田,姬宣韬担心庄头不尽心,常去乡里。
慧儿:“大娘子,您先歇下罢,大爷回来要是看到您还在做针线,定然生气。”
大爷待大娘子如珠如宝,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见不得她受一点累。
苏云娘笑道:“生气又怎样?”
他们也曾有过争执,可每次不到半个时辰,姬宣韬就会向她认错。
“不会怎样,只是从此再不穿你做的衣。”
姬宣韬一身风霜,推门进来。
苏云娘惊喜起身:“宣郞,你回来了?”
慧儿忙施礼退下。
姬宣韬目光深沉,扶她坐下,轻声道:“云娘,我有话跟你说。”
苏云娘:“你说。”
她本以为,是乡下庄子出了问题。
万万没想到,竟是那么荒唐的事情。
“云娘,你可知道,九州大陆上,有寻仙问道的高士,自称为修真者,隐于凡人难至的仙门福地!
“而我姬宣韬,天生有仙缘!八年前,被一位修真者收为弟子!他说我根骨奇佳,授我仙法。”
“修真第一关,乃是练气。寻常的修真者,需要一至三年,我却一个月就练成了。”
“第二关乃是筑基,我用了两个月。师尊说,在我之前,筑基成功最快的修士,也用了五年。”
“六年前,我已筑基大圆满,却无法突破至金丹!”
“如此下去,大道无望!”
“师尊说我心有挂碍,尘缘未了。”
说完这些话,姬宣韬定定的看着苏云娘。
苏云娘遍体生寒,心痛如绞。
八年前!
十年夫妻,八年前他就有了这么大的奇遇,却瞒着她,不让她知道一星半点。
他究竟将她当成什么?!
那些美好的过往,又有多少是真?
她以为的恩爱鸳鸯,原是同床异梦。
这么多年的琴瑟和鸣,也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所以,你要跟我断尘缘?”
姬宣韬:“......是!”
苏云娘转过身去,哽咽道:“好,我成全你!你我夫妻,今日情断!明早我便回娘家。”
姬宣韬:“你纵然回去,我也时时刻刻念着你,想着你。”
以往听到这种话,苏云娘就像喝了蜜糖水,如今听到,只觉无比厌恶。
擦干眼泪,淡淡道:“不敢劳您惦记,我祝您早登仙途。”
姬宣韬神情痛苦,“云娘,此生此世,我只爱你一人!”
苏云娘:“免了,我受不起。”
姬宣韬一字一字道:“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
他真的很爱苏云娘。
当年一见,心里就再也装不下别人。
苏云娘扭头不看他,“你出去罢,我要收拾行装。”
现在还来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胸口蓦然一痛,低头看去,见一截雪亮的剑锋!
不敢置信地道:“你,你......”
原来他不是想抛弃她,是想要她的命!
好狠的心啊!
苏云娘口中喷涌出大量鲜血,再也说不得话。
姬宣韬温柔地抱住她,在她耳边深情低语,“云娘,我爱你!”
他太爱苏云娘,她回娘家,或者躲到他不知道的地方,嫁给别的男子,都无法打消他的思念。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断尘缘,得证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