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
七杀牵着小喜鹊和二花在屋檐下溜达,一回头,就见县令大人热情洋溢地奔过来。
脚上精致的云纹靴变成了脏脏鞋,衣角也不像之前那么干净,他还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二花嘀咕:“不是才走么?怎么又来了。”
她挺喜欢这位县太爷的,个子高,脸又白,心地也好。
长这么大,她就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男子,就像画上的神仙。
县衙初见的时候,她都看得呆住了。
可今天晚上,家里的饭菜特别丰盛。
奶奶让伯娘炖了一大锅芋头排骨,还蒸了白面馍馍。
县太爷这时候来,傍晚要是还不走,自家就得留他吃晚饭。
......他这么高,吃得也多吧?
罢了,奶奶说女孩子要大大方方,不能小家子气。
七杀站住等他,扬声道:“苗大人,您这是?”
苗修笑道:“县衙无事,便想在钟家庄盘桓一日,体察民情,与民同乐。老太太,叨扰了!”
001叹道:“这小子真是个当官的材料,官腔一套一套的!不上纲上线他是不是会死!”
还与民同乐?
都还没丰收,又不是什么喜庆的节日,乐什么乐!
七杀也会说套话,“大人驾临此地,乃是钟家的荣幸,何来叨扰之说?请!”
苗修也一抬手,“请!”
在烈日下奔跑了好一会儿,他的脸早已不是“面如冠玉”,有些发红,还有几道汗渍,但姿态依然潇洒。
世家子弟的风范很足。
001:“装,继续装!”
花园里水井旁有个凉亭,七杀将他带到那儿,让二花上了茶,摇着蒲扇说些逃难途中的见闻。
苗修也沉得住气,很感兴趣地听着,不时搭上几句。
“富泉县已经逃了十之八九?可怕!”
“灾民真有那么多?唉,都是苦命人!”
“老天爷再不降雨,大家都没活路了!”
越听,他越确定这老太太有能耐,钟定田没有骗他。
饥饿干渴到一定程度,有些人会变成畜生。
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的事儿,历史上有过,眼下也正在发生,他亲自处理过好几起。
兼之盗匪横行,老弱妇孺在大灾中就如同没有爪牙的绵羊,最容易遭殃。
可钟家老的小的,走了这么远的路,竟然还整整齐齐!
甚至有余力带上一个六十多岁的孟老娘!
对了,钟家还能抓住一群想要劫掠他们的亡命匪徒,安全地送到永阳县衙!
这一切,靠的不是那几个男丁,而是老太太。
苗修决定不再绕弯子。
趁七杀低头喝茶,问道:“老太太,我听定田说,你认为天马山下有暗河?”
“天马山?唉,定田这孩子真是,真是实诚,啥都告诉您。”
七杀露出吃惊的模样。
实际上,她早知道苗修回来是为了这个。
钟有根和钟定田出去雇人,她担心他们的安危,分了一缕神识看着,也就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可她总不能跟苗修说,想问什么直接问,别试探了。
苗修怕她怪罪钟定田,忙道:“定田直爽热忱,是个好的。”
七杀:“大人切莫误会,老身并非想要隐瞒。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想等真的找到暗河,再向您禀报。”
找暗河这事儿,她没让大家保密。
也保密不了,因为水一出来,周边一带都会知道。
可她没想到钟定田嘴会这么快。
001难得为钟定田说话,“怪不得他,当时苗修为钟家着想,他大概很感动,才不把苗修当外人。而且他还是忍住了,没说盐。”
七杀:“安静。”
苗修笑道:“老太太行事稳妥!但提前跟我说一声,倒也无妨。哪怕找不到,本官还能治你家罪不成?”
七杀:“大人爱民如子,自然不会。”
苗修:“冒昧问一句,老太太,你因何判断暗河在天马山下,而不是其它地方?”
七杀心说用神识看到的。
沉吟片刻,道:“大人学富五车,定然听过沧海桑田的典故。”
苗修纳闷,“听过。”
这和暗河有什么关系?
七杀:“麻姑曾见东海三为桑田,可见远古至今,地势并非一成不变。如今的高山,若干年前也有可能是沧海。待地势又一次变幻,显出山脊,来不及退却的海水,会在山腹中寻找出路。”
“若山腹中恰好有地势变幻时造就的溶洞、通道,那么海水、雨水、山中溪流便汇聚其中,形成暗河。”
苗修:“......这是外老太爷告诉您的?”
钟老太太这位外祖,必是鬼谷子一类的人物。
不知不觉间,他用上了尊称。
七杀:“是。”
苗修:“可您还是没说,因何判断暗河所在?”
“老身粗通药理,看地时偶然发现天马山有车前草,让家中小子去挖,竟从土里挖出两枚未经打磨的砗磲。”
七杀扯到沧海,就是为了给他这个合理的答案。
这个过程也是真的,因为她也得给钟家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
苗修失声道:“砗磲?”
又是太岁又是砗磲,这家人运气好到离奇!
他都快嫉妒了!
七杀:“正是砗磲。”
说着从荷包里取出来,递给他看。
“因此,老身判断天马山多年前曾是深海。又见那里的草木比别处茂盛一些,便觉得有暗河。但是否真有,还得看运气。”
苗修将砗磲还给她,心悦诚服地道:“有,您一定有这运气!”
运气这么好的人,他没见过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