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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玥敛目沉思,静坐在那里,无人敢上前打扰。
半晌后:“江老,以您的医术,最多能再拖多久”。
老人拧眉想了一下,斩钉截铁道:“最多一年半”。
一年半……沙玥垂眸,看向自己保养极好的玉手,在这寂静到连大气也不敢喘的空间里,轻声道:“那就这样吧,江老,我相信您的医术,一年后,我再给您答案”。
老人猛然站起身来,急急道:“为何要等一年,夫人您要知道,钰少爷的毒真的不能再拖了”。
“我知道”。
老人怒目圆睁:“你知道还……”。
沙玥摆摆手:“这件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容我再想想,给我一年时间”。
背靠在椅子上,沙玥闭上双眼,静静道:“您先出去吧”。
老人叹了口气,步履蹒跚的朝门外挪去,拐杖敲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关门前看了眼屋内,壁灯幽幽,女人静坐在那里,灯光朦胧似雾,而那人眉目拢在雾里,无论如何都看不清分毫。
而那满身落寞,即使隔着几米距离,依旧深深的印刻在老人心底。
不就是一个同龄人的心头血吗?夫人有何好犹豫的,一个陌生人的命难道比钰少爷的命还要值钱?
虽说也是一条人名,但这种豪门世家,什么时候在乎过一条人命,如果真能救了钰少爷,那人虽没什么活命机会,但他的家人夫人绝不会亏待。
怎么说都是一笔赚钱的买卖。
所以他理解不了夫人的犹豫不决,甚至为此暗怒,而等某天他明白过来时,一切为时已晚。
当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外边的一切,沙玥颓然仰头,整个人瘫软在椅子上,壁灯射来的光刺得眼睛微痛,有什么东西从里边流了下来。
顺着脸颊滑落到脖颈,滚热、冰凉。
这真是一道难选的选择题,如果是以前,她根本想都不用想就做了决定,而如今,她竟然犹豫了。
她不是早就将心交给魔鬼了吗?用以换取她的冷血和勇气,所以,她怎么会有这样可笑的想法。
一年的时间……呵、她是想要骗谁?
或是——自欺欺人……
……
南宫秋放下手里的资料,起身走到窗前,夜晚的城市霓虹闪亮,魅力依旧,他望着远方的灯塔,信号灯一闪一闪,比天上的星星还要耀眼。
那些资料跑马灯般在脑海里闪现。
他除了小钰,还有一个孩子吗?那孩子叫乔心,长的和年轻时的玥儿极像。
他记得当年斐烟告诉他她怀着他的孩子,当时的他没有激动,没有欣喜,只有无尽的冷漠,所有人都在恭喜他,巴结斐烟这个未来夫人。
当时,他眼睁睁看着所有人都因这个孩子而欣喜不已,而他深爱的女人愤怒决绝的目光从此之后留在了他的梦里。
他要如何告诉她,他从来没有碰过斐烟。
以及那之后出现的无数个女人,没有过,从来没有过。
可是她摇着头痛哭流涕的说:“滚,南宫秋你给我滚,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你”。他只来得及抓住她的发梢,却依旧流泻在指尖。
之后发生了什么呢?南宫秋蹙眉细思,却突然捂住头,那钻心的疼每每想起几乎不能呼吸,从此之后,他和玥儿之间有了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她成了他的妻子,可是他们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她不再是初遇时懵懂清澈的少女,而他,也不再是那个缠着她要娶她的无知少年,可是过了这么多年,每每想起,他后悔的肝肠寸断。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多想在她逃离的刹那,紧紧的抱住她,他们之间只差一句话:“玥儿,相信我”。
太深到生命不能承受的爱造成了彼此之间的隔阂和冷漠,于是,十八年过去了,他们错过了太多太多。
再想想当年的自己,幼稚的可笑,是他自己亲手将玥儿推离开他的生命,他还要怪谁?
各种绯闻缠身,他只是想要知道这么多年来她究竟有没有爱过自己,现在想来,这么低劣的把戏,只会将深爱的人推的更远。
那些秘密就让他尘封在往事里吧,他们错过了十八年,但他不想错过下一个十八年。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一天尽过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小钰,心儿会原谅他吗?
玥儿……会重新接纳他吗?
想到这里,南宫秋双眸闪过一抹光亮,沉声道:“左鸣”。
左鸣推门恭首:“少爷”。
“准备直升机,我要回家”。
回……家,左鸣不可置信道,他不敢相信有一天竟然会从少爷口中听到家这个字眼,左鸣几乎热泪盈眶,少爷终于开窍了。
看来心儿小姐的出现令少爷想通了,真是苍天有眼啊,心儿小姐果真是福星。
“是”,左鸣应下后便急急朝门外走去。
南宫秋拿起外套大步朝外走去,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愣在了那里。
他如今这副模样,玥儿怎么可能接受他,颓然坐回沙发上,南宫秋无比后悔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
三日后,早起便阴云密布,恐有暴雨将至。
乔心站在廊下,左木早已不见踪影,四周寂静无声,唯风过树梢的“沙沙”声。
乔心走上台阶,推开木门,那熟悉的黑暗侵袭而来,乔心没如之前那般迷失在心魔里,随手关上门,一步步往前走去。
黑暗罩身,每下一脚就如踩在深渊里,看不到来路,回不了头。
“来了”,老者的声音骤然响起。
猛起的光柱下,坐在轮椅上的南宫典出现在一线光明中,只是他的身后没有了那道裹着黑袍的左青。
乔心止步,抬眸看向南宫典。
“这次的比武你得了冠军,说吧,想要什么奖品”?南宫典笑的眼尾皱纹都能夹死一只老鼠。
“历届冠军的奖品是什么我的就是什么”?
“你真想要”?南宫典一脸的和蔼可亲,眼底闪烁的幽光下意识令乔心蹙了眉。
“是”。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不能反悔”。
乔心无语,这老头怎么嬉皮笑脸的,跟个老顽童似的,哪有一个世家家主的风范?
“丫头,你心里是不是骂我死老头子呢”?
你怎么知道?乔心差点脱口而出。
却见南宫典呵呵一笑,“你眼睛里都写着呢”。
乔心没再想奖品的事情,看向南宫典,她知道面前这个老人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我差点杀了南宫湘,你不怪我”?
“为什么要怪你”?
乔心越来越不懂了,她明明伤了他最宠爱的孙女,他不仅不怪她,相反,还表现的颇为喜欢她,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丫头确实欠教训,你只要留她一条命,其他的,随你便”。南宫典满不在乎的说道。
一切都和乔心想的不一样,不该是这样啊,还是她估算错误,南宫典其实并没外界所说的那样喜爱南宫湘。
南宫典拍拍手,从黑暗中走出一人,乔心凝神看去,那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米八几的个子,板寸头,长相冷峻,一双黑眸冷酷如鹰,却比鹰更犀利残酷。
“他叫南宫照”。
南宫照?这人不是上一届的冠军吗?外界都传他离奇失踪,又怎么会在这里?
南宫典却看向乔心,语气一改之前的轻松,威严沉酷:“心儿,我南宫家族武学如何”?
“外人求之不得”。崇武之人都以拜在南宫门下为傲,自古便如此,即使在科技发达,崇尚文明的现代来说,依旧是人人求之不得的神秘领地。
“那你知我南宫家族武学精髓为何吗”?
乔心摇摇头,她以前只听说过南宫家族,了解不多,当然不知为何了?
南宫典点点头:“那么,你跟他走吧”。
为……为什么要跟他走?乔心不解的望向南宫典:“你究竟什么意思”?她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一直在被南宫典牵着鼻子走。
南宫典眸子直视乔心,他眼底的光芒乔心不懂,却在那一刹那,她突然明白了什么,看了眼站在不远处从始至终安静的好比透明人的青年。
“为什么”?她问道。
“因为你骨子里留着我南宫家的血脉,更因为你是我南宫典的孙女,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明白你肩上扛着的责任,只因为你姓南宫,不论你承不承认,这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乔心静默,半晌后,她突然抬头,直视南宫典:“好,我答应你”。
南宫典终于欣慰的点头。
乔心走向南宫照,“走吧”。
“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不论结果怎样,你都要给我一个答案”。
南宫典叹息一声,低沉的声音只有自己才能听到:“不要让我失望”。
少女走在黑暗中的背影猛然一顿,下一刻恢复如常,和身前挺拔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一年……十年她都能忍得,不过365个日夜,有何可怕?可是……她还没和傅衍玑道别,他说让她等着她。
看来,她只能失信与他。
乔心抬手覆上胸口,隔着心跳和肌肤的余温,在那里,一点突起铬痛了掌心。
傅衍玑、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