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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客厅有那么一刻的死寂,针落可闻。
南宫秋看着瘫坐在地上凄然的女子,再看向正坐在沙发上勾唇浅笑的乔心,一双明眸微微弯起,柔和的弧度像弯月牙儿,一丝星芒透射而出,寂冷而嘲讽。
他怎么忘了,心儿她……
再多的话此时说来只觉无力,南宫秋颓然的垂下头,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紧紧的攥成拳头。
作为一个男人,此时,他却无能无力。
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亏欠良多的女儿,他不论偏向谁,都不公平。
乔心静静等着,等着他的选择……
良久之后。
“心儿,算爸爸求你了……”。
果然……乔心垂下眼帘,眼底的漩涡越聚越深,逐渐形成一个无底黑洞,幽冷无际,令她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的气息,一步之内皆成寒冰。
她永远都是最先被抛弃的那个。
洛茜儿和洛荞心……
南宫钰和南宫心……
沙玥和乔心……
她有些迷茫的想,这个世界上还有人不会抛弃她吗?
是阿飞?还是傅衍玑?
乔心摇摇头,没有人离了谁就不能活,即使是阿飞,在以后遇上了心爱的姑娘,也会逐渐遗忘她吧。
她想,她还是幸运的。
即使全世界的人都抛弃了她,还会有一个人为她背弃全世界,那个人,就是傅衍玑。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话音刚落南宫秋一下子像被泄了全身力气似的,萎靡不振,他不敢看乔心,他懦弱,他害怕,他愧疚。
即使他和玥儿释尽前嫌,解除误会重新在一起,他也一辈子都不能心安,因为这是以伤害心儿为前提,那孩子受了那么多波折,他怎么还能再伤她的心。
可是他……别无选择啊!
正在他纷乱复杂的想着时,乔心缓缓从沙发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向他和沙玥的方向,她今年十八岁了,长高了不少,却瘦的不行,还有那脸色,惨白惨白的,和那白面女鬼没什么区别,南宫秋想起心儿失踪的一年里经受了多少痛苦,一时又是一阵心疼。
乔心在两人三步之外停下,拧眉想了一下:“十八年前,你生下了我,你于我有生之恩,却无育之恩,那一刀亦是斩断了我们母女最后的情份,我不想矫情的说不恨你,因为我心口一道蜈蚣大的伤疤时刻隐隐作痛的提醒我,你眼里从来就没有我这个女儿,既然你如此绝情,就不要怪我不孝,那一刀亦是全了你生我的恩情,从此之后,我再不欠你什么”。
“母女情分,恩断义绝,再相见,即是陌路”。淡然无温的声音落下,乔心再不看一眼,抬步往门外走去,背影清瘦,却堪比松柏,坚毅直挺,无形的傲气流转而出。
斐烟最后看了沙玥和南宫秋一眼,叹息一声,跟在乔心身后离开。
沙玥呆愣的瘫坐在地上,她喃喃自语着:“恩断义绝……即时陌路……恩断义绝……即是陌路”。
“不……”,她忽然扭头,朝乔心离开的方向追去,却差点摔倒在地上,南宫秋赶忙扶住她顺势把她揽进怀中,拍着她的背轻声哄道,目光却看着乔心离开的背影,晦涩难明。
“我们欠了她太多,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由她去吧”。
他没脸求心儿留下来,也没脸求心儿原谅他们,他和玥儿欠心儿的,此生难偿。
沙玥却像个孩子似的趴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的揪着他的衣角,哭的肝肠寸断,仿佛要把十几年的泪水尽数流尽,最终彻底昏死在南宫秋怀中。
“姐……”。南宫钰反应过来,忽然朝乔心跑去,却被守在门口的南宫阑和南宫珊给拦了下来。
“钰少爷,小姐她不想见您,您请回吧”。南宫珊拦在南宫钰身前,冷冷说道。
“滚,你们都给我滚开,姐姐不会不见我的,一定是你们故意拦着不让我见姐姐,你们给我滚开”。南宫钰暴躁的大吼道,双手推开南宫阑和南宫珊,目光死死的瞪着乔心离开的背影。
然而从来没有习过武又幽闭了一年的南宫钰哪里会是南宫阑和南宫珊的对手,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被两人合力扔到竹兰轩,将门从外边反锁,任凭南宫钰把门开的震天响也自岿然不动。
钰少爷果然变得暴戾了不少,但小姐为何连钰少爷也不见,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见南宫钰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才朝着乔心离开的方向赶去。
两人背影消失在路尽头,墙头上一颗脑袋突然冒出来,往外看了一眼,咬牙蹦了下来。
摔的屁股疼,南宫钰呲牙揉了揉,拍掉裤子上的尘土,一瘸一拐的朝两人离开的方向追去。
这次、你休想再甩下我!
才拐过一个路口,乔心揉了揉脑袋,双手撑着树干直喘气,脸色惨白的过分,把简菱给吓的,赶紧扶住乔心焦急的问道:“小姐,你没事吧”?
乔心摆摆手,“没……”,事字还没说出口,直接就昏倒了,简菱眼疾手快的接住乔心身体,将她横抱在怀中,厉色瞟向跟在身后的斐烟:“你快点看看小姐怎么了”?
斐烟慢悠悠的走到乔心身边,白了简菱一眼:“慌什么?我保证她以后活蹦乱跳,一点事都没有”。
简菱知道这女人乃是神医斐氏的后人,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倒也没觉得她说大话,不由放松了几分,但依旧对斐烟不冷不热的冷哼一声。
神气什么,如果没有小姐你早就被沙玥给灭口了,哪还能在她面前嚣张。
斐烟两指搭在乔心脉搏处,眉突然狠狠拧起,她侧眸瞥向乔心惨白兮兮的脸,喃喃道:“不可能啊”?
“什么不可能”?简菱焦急的问道,简菱头皮发紧,莫不是小姐的身体……
浑身一个冷颤,她突然不敢再想下去。
斐烟慢悠悠收了手,缩回袖子里,声音嘶哑暗沉,即使大白天晴空万里依旧令人脊背发寒:“没事,只是累着了,一时气血不畅,我开几味药给她调养一下就无碍了,在她身体健康恢复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自己的儿子如果还活着,也是这般大的年纪吧,不由自主的,她就对这个身世凄惨的女孩起了怜悯之心,其实她不愿承认,她只是因为愧疚。
毕竟乔心如今的下场,沙玥首当其冲,实则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她何其无辜……
倾尽毕生医术,她也要把乔心治好。
“但愿如此”。简菱冷哼一声,抱着乔心快步离开,反正她怎么看这女人都不顺眼,不知道小姐为什么把她留在身边,不过看在她能为小姐治病的份上就暂且忍着。
斐烟默默跟在后边,沉思着低喃:“先观察两天再说,毕竟这么多年了,医术生疏了太多,错了也说不定”?
简菱是一刻都不想多呆在南宫家族,但斐烟说小姐如今的身体经受不了长途跋涉,无奈之下简菱只能让南宫阑安排了一间房间出来,地处十分偏僻,轻易是没有人会发现这里的。
但房间通风又向阳,也十分安静,倒是一个休养的好地方。
乔心依旧昏睡着,简菱去找南宫照商量事情,斐烟去熬药了,南宫阑和南宫珊守在门口,坚决杜绝任何人的探视。
后窗处,南宫钰小心翼翼的探出脑袋,四处瞅了瞅,没有那两个讨人厌的女人,这才松了口气,扒着窗户翻了进来,没掌握好力度差点又摔一屁股。
他缓缓朝床边走去,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直到看到躺在床上昏睡着的少女,眼泪控制不住就流了下来。
“姐……”。他无声张合着嘴唇,又往前走了两步,在床前跪下,垂着脑袋,眼泪一颗一颗的滚落在地面上,晕染开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对不起……”。
“都是因为我,你才会变成如今这样,可是你不要恨妈妈,其实她也不容易,要恨,你就恨我吧,如果不是我中了毒,妈妈也不会为了救我而伤害你,都是我的错……”。
他抹了抹眼泪,越说眼泪流的越凶,“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也没脸出现在你面前,你放心,我不会再纠缠你,我会让自己变得更强,等我变得有能力保护你的那天,姐,求求你不要再推开我”。
是自己太笨、太弱,他已经十八岁了,却活得像个寄生虫,等庇荫他的大树倒下,他的世界,一片支离破碎。
暗自咬牙,他深深的看了眼乔心沉睡的面容一眼,站起身来,步伐坚定的翻窗离开。
整个房间恢复到一片寂静,躺在床上的乔心,缓缓睁开了眼睛。
暗室流光,璀璨明亮,眼底悄然流转着,一抹谁也看不清的幽暗。
不过多时,斐烟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推门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床边发愣的乔心,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快步走进来将碗递到乔心面前:“不冷也不热,快点喝了吧”。
乔心眼未抬,看了眼那碗黑乎乎的药,离得这么近,她几乎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苦味,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捂着嘴跑到窗边推开窗户大吐起来。
她早上只喝了一小碗粥,而此时全变成了酸水捯饬出来,乔心难受的捂着胸口,旁边伸过来一截骷髅似的手,手里拿着纸巾。
乔心接过来擦了擦嘴,这才直起腰来,脸色白的令斐烟也吓了一跳。
“你端走吧,我不想喝”,闻到这股味道她就想吐,胃里刚平复下来又是一阵翻腾,而这会乔心只剩下干呕的份儿。
胃里真的没什么可吐的了。
斐烟拍了拍乔心的背顺气,想了想问道:“你大姨妈这个月来了吗”?
乔心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怎么又跳到她大姨妈上边来了,扭头看了斐烟一眼,正对上她看过来的古怪眼神,乔心心底怔了一下,抿了抿唇,拧着眉似在回想。
“我不记得了”。乔心摇头,她是真的不记得了,近一年她身体重创,记忆散乱,有些事是真的记不起来了。
斐烟无奈翻了个白眼,这孩子,连自己大姨妈来的日子都记不住,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算了,她还只是个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呢,先不说出来吓她了,也许是自己估错了呢?毕竟她的脉搏太微弱,她一时手滑弄错了呢?
把药碗重新端到乔心面前,语气不容置疑:“没得商量,今天必须把这碗药喝了,你还究竟想不想恢复健康,看你现在病怏怏的样子,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我看着都闹心,你男朋友都该嫌弃你了”。说着目光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乔心。
乔心怔了怔,却到底伸手接过了药碗,一脸慷慨就义的表情,冷声道:“阿衍是不会嫌弃我的”。话落闭上眼仰起头“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阿衍?阿衍是谁?斐烟后知后觉的想着,这个阿衍不会就是乔心的男朋友吧。
难道真给自己猜中了?
幸亏她熬的这药是温和调理的,喝了也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