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方便、方便。”江云寄忙不迭将窗子推得更开,一手背在身后摆了摆示意解除警戒。
一头长发沾了水、裹了布更加沉重,苏合翻窗翻得十分艰辛,江云寄也顾不得守礼还是逾矩,赶忙上前搀扶帮忙。
二人间距离一拉近,他便觉整个人都被一股潮湿又暧昧的香气包围住,明明都是一样的澡豆、普通的花瓣,可从苏合身上闻到竟无端多了种难以言明的味道。
心旌神摇,不过如是。
苏合这边忙出满身热汗总算来到了屋内,正有意无意打量房顶梁上究竟有几个影子的时候,耳尖听到细微的吞咽声传来,不由头皮一麻拉开二人间的距离。
这厮向来贪图自己肥美可口的肉身,自己洗的喷喷香还是当心被惦记上为好。
“可是居处有什么不便?”江云寄对她有意无意的疏远习以为常,只是关切的问道:“还是伺候的人手不够?”
“都不是,”苏合胡乱扯下布巾,露出满头赤色长发道:“是我的染发膏褪色了!”
江云寄见过苏合赤发微卷的样子,但京都中人认识的“苏姬”却是寻常的乌发美人,毕竟虚兹圣使血脉珍稀,若非必要断不可轻易显露。
思及此处江云寄也慎重起来:“你这样子,寻雪可有瞧见?”
“这你放心,我已经将她支去洗衣服了,那礼服繁复金贵,一时半会儿顾不上我。刚才也是隐在暗处一路偷偷过来的,应当没人发现。”苏合烦躁的擦着头发道:“从前我这头发都有专人打理,那染发膏子是什么配方我也记不得了,江公子你学问高,快帮我想想该怎么办!”
纵使躲过今晚,明日一早苏合也是要见人的,所以这染发膏方须得简易速成、遮盖力强才是……有了!
“将黑豆以陈醋浸透,再捣烂过滤,熬煮至粘稠,涂之可遮盖白发。”江云寄说出了记忆中的染膏方子:“只是这浸泡时间至少需要两日,只一夜时间或许效果不佳……”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沐昭说我这身份还有大用,断不能此时暴露。”苏合顶着一脑袋红毛实在是没什么安全感,生怕一朝败露就被当做妖邪捉去烧烤了:“走走走,现在就去找黑豆!”
“苏姑娘稍等。”此事紧要,江云寄不想假手旁人,便吩咐影子去取了一应物事回来,说完又担心苏合误会,急忙解释道:“我方才是……”
“我知道我知道,暗卫嘛,有些底蕴的人家都有,何况是首辅独子、太子伴读江公子呢~”有了解决的法子,苏合总算放松下来,连带着看江云寄也没那么可怕了。
说笑的功夫,影子就带着锅碗瓢盆并一个小泥炉翻窗而入,动作麻利的叫苏合汗颜。
“江公子不用沾手,这点小事我自己来就行。”她手脚麻利的将黑豆淘洗干净泡进了醋罐子里,善解人意道:“只是今夜要借房间一用,公子自去休息,权当我是个守夜丫头就行。”
哪知江云寄不仅没有就此回到里间,反而从矮柜中取出几个小罐子就此坐下,看样子是要一起等着:“我从没有什么……守夜丫头,况且这方子调好了也需有人帮你染发不是?”
见苏合还想分辩什么,江云寄将几个小罐子一一打开往前一推,果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杏仁、核桃、榛子、杏脯、桃酥,没想到江公子也喜欢吃这些小零嘴。”她抬起头来眼神晶亮的询问:“这些我都可以吃吗?”
这会儿功夫小泥炉上的水也烧开了,江云寄挽起袖子取茶冲泡:“都是你的,你先吃些果脯点心,坚果等我给你剥。”
其实把苏合领回府后他便赶紧收集了这几样小食,纵使苏合今晚不来,明日江云寄也会带着去小院儿找她。
“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劳烦江公子?”苏合抓了两个核桃用力一握,里面白生生的果肉就露了出来,她又撕开红枣、把里面的核换成核桃仁:“这样吃起来枣子不会过于甜腻,核桃也被盖住苦涩只余香脆,江公子试试看?”
看着递到眼前的红枣夹核桃,江云寄泼掉茶汤重新冲泡,而后极其自然的低头咬了一半咀嚼起来:“嗯,确实好吃。”
苏合看着手上剩下的半个红枣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问道:“那茶……这枣……”
江云寄叼过余下半个,嘴唇“不小心”擦过苏合指尖,笑眯眯道:“刚刚是洗茶水喝不得,如此吃法确实美味,能否劳烦姑娘为我再包一个?”说着举了举茶壶和杯子,示意自己手头正忙。
“哦……哦,好的。”
苏合这才反应过来收回手,手忙脚乱去剥核桃,一时心神不宁接连捏碎了两个方才取出一块完整的果仁,江云寄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笑得愈发荡漾起来。
故技重施恐怕会把她吓跑,这次江云寄斟好热茶、自己接过红枣慢慢吃了起来,只是那黏黏糊糊看过来的眼神,让苏合有种自己是什么下饭小菜的错觉。
尽管苏合力气惊人,江云寄还是以“女儿家的指甲要好生养护”为名,全权接手了剥坚果的活计,连果脯都让她用银签戳着慢慢吃,全然一副娇养女儿的老父亲做派。
吃吃喝喝间屋内氛围也轻松不少,两人各怀心事聊起了彼此的过往,苏合这边倒是简单,只说自己此前灵识未开、浑噩度日,捡着遇到沐绾绾之后的琐碎趣事讲了几件。
最后还是江云寄说的多一些,从京中奇闻轶事到宫内风波诡谲,每每看到苏合听得入迷,还会故意吊着胃口顾左右而言他,非得苏合再三追问、用果脯塞他的嘴方才肯接着讲下去。
茶添了一遍又一遍,苏合的头发也干得差不多了。江云寄估摸着再泡下去恐怕就要来不及,也只好捞出将将饱胀的豆子细细捣碎,以纱布过滤出乌黑的汁子后,在炉子上小火熬煮的焦黑粘稠。
只是黑豆浸泡的时间太短,熬成的染发膏遮盖能力也大打折扣,涂在头发上还是会隐隐透出红色来。
“颜色不够黑啊……”江云寄捻着头发呢喃半晌,而后快步走到书架前翻找起来:“应该就放在此处……”
苏合帮不上忙,也跟在身后探头探脑,视线在桌上扫过——正是一张没有面容的美人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