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禾不愿意接受事实,沉浸在过去美好的回忆中。陆淮强忍心中悲痛,拿起裂了一角的水瓢子,舀了半瓢,泼在了云禾身上。初秋的水已经有些许凉快,云禾打了个哆嗦,继而抽抽噎噎。
陆淮心疼地蹲下身,示意云禾看向老树下,“姑姑现在应该已经跟姑父见面了……云禾,我们把姑姑放下来,让她入土为安”
清醒的云禾将头埋进两腿间,带着哭腔道:“我知道……娘去了。可是……”,让她如何接受得了,没有了娘,沈家何在?“你让我缓缓……”,娘的身体恐是已僵硬,可家中……连一块像样的木板都凑不出来,更别提给娘置办一副棺材了。
陆淮起身,看了几眼老树下被风吹得晃动的尸体,转身进了屋内。
屋内,躺在木板上的小姑娘脸色苍白如纸,两只眼睛深深凹进眼眶中,微弱的呼吸声从云殊的鼻腔缓缓放出。陆淮摸了摸云殊的手,确定还有温热,便把她的手放进破旧的被子中。又从另一侧抱过熟睡的云霁,放在云殊身侧,然后把空出来的木板扛起。
天亮之后,鲮鱼村的人陆续起身。手脚勤快的人在别人刚刚下床弯腰穿鞋时,便已经背着竹筐,别着菜刀出门了去打猪草了。
林翠萍踏着清晨的露水往山脚下去了。昨日,她瞧见了沿着上山的小路那有一小片翠绿的猪草,还未被人割了去。天还有些蒙,林翠萍看着四处无人,想趁此机会去揶揄陆如那个女人。当年,她刚及笄不久,一次偶然相遇,她便看上了俊秀的沈长秀,芳心暗许,茶不思饭不想。到了出嫁年龄,她明里暗里地示意,沈长秀没上门提亲,反而向陆家提亲了。方圆十里,个把年轻的都知道她那些酸事,她也等着沈长秀来提亲后扬眉吐气。结果她反而被人笑话了,羞惭的她足足一年不敢出门,也因此名声有些不好了,最后嫁了沈长青那个怂货。她与沈长秀和陆如便结下了梁子。
沈长秀突发恶疾去了,林翠萍时常去欺负孤儿寡母,仗着自己有点小钱,鼻孔朝天,颐指气使。沈长秀死了,孤儿寡母上顿不接下顿,日子过得别提多窝囊。
林翠萍心里思忖着陆如那个女人现在应该起了,便加快了脚下速度。她多多少少也是要着脸面,欺负孤儿寡母,自来极少让外人看到。河岸上的薄雾未退去,林翠萍从河对岸远远就瞧见了沈家老树下挂了一块布。这不是……陆如那个女人辛辛苦苦织的素布去卖钱。她本着“好心”,“美言”了几句,集市上便把陆如的布退回来。
这个时候,陆如把布挂在老树下。林翠萍的三角眼四处打量了一番之后,心思活络起来。这不……都入秋了,她跟别人定了些棉花,想给自己和女儿做件加棉的小衣留着过冬穿,正愁着没有布。这不就送上门了?等她神不知鬼不觉把布拿走,陆如向谁哭诉?说不准又去沈长秀墓前,哭哭啼啼。
林翠萍过了木桥,弓起身子来到树下。竖起耳朵使劲聆听,屋内黑黝黝,静悄悄。趁着沈家没起,她迅速从老树后面冲出来,伸出手用力去扯,扯不动。林翠萍使出吃奶的力气,往手掌吐了口唾沫,攥着力量,用力一拉,一个东西砸到了自己身上,她不妨被那东西压倒在地上,摔到了老腰。
“哎哟”,林翠萍闭着眼睛呻吟。这一摔,可把她的老腰摔疼了。“什么东西那么重?”,身上的东西压着林翠萍喘不过气,不疑有它,林翠萍睁开眼睛想把身上的东西移走。这一睁眼,差点把她的小命给勾走了。陆如发黑的脸,僵硬的身体压得她忘记了呼吸。她呆愣了半晌,手不轻易摸到冰冷的尸体后,她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把陆如的尸体推开,顾不上摔麻了老腰,脚下生风了跑回去。
听到尖叫的云禾和陆淮从屋内冲出来。云禾抹干的眼泪再次流了出来,盯着林翠萍见鬼似的身影,双眼冒出寒光。
陆淮从屋内拿出木板,将陆如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到木板上。
“小心,别伤了娘”,云禾连忙扑了过来,痛心的抚摸陆如僵硬的双手。
“云禾,露水重,把姑姑抬回屋内吧”,经林翠萍大呼小叫,村里的人肯定很快就过来了。让姑姑躺在外面,不合适。
云禾将眼泪往肚子里咽,同陆淮抬起木板。
林翠萍如同见到鬼一般,竹筐也顾不得要了,踉跄起身之后,摇摇晃晃冲回家中,大门被她用力关起,用身体抵门板,腾出一只手按压惊魂未定的胸膛。
沈长青提着裤子从里屋出来,扫了一眼林翠萍,嘴里嘟囔道:“懒婆娘”
“我没有杀人……”,林翠萍宛若魔怔,呼吸平稳之后,脑海中又浮现陆如那张睁着眼睛的青紫的脸。“吓死我了”,稳过气之后,林翠萍打包票自己没杀人,她过去时,陆如已经上吊了,尸体都僵硬了,怕是死了好一会儿了。
“懒婆娘,神神叨叨什么?不去打猪草就赶紧煮饭”,沈长青是个怂货,懒得出奇,全家上下都靠林翠萍操持。林翠萍有底气在,在家中说一不二,沈长青不敢多言,为了从林翠萍手中多得几文酒钱,对林翠萍唯命是从。
“大事不好了”,林翠萍眼中的恐惧逐渐转变成窃喜。陆如死了,那几个娃岂不如她随意伺弄。
沈长青掏了掏耳朵,没放心上。林翠萍立刻冲过来,揪住他的耳朵。沈长青耐烦地打掉她的手。
“陆如上吊死了。你伤心不?”
沈长青听罢,瞠目结舌。倒不是对陆如余情未了。
林翠萍急眼了,“哟……那么想人家,干脆拿根绳子吊上去,跟着去见阎罗王……”
“无理取闹”,癫婆子。沈长青进入里屋,一言不发躺在床上。
“怂样”,林翠萍唾了一口沫子,拍拍屁股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