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殊成了鲮鱼村的笑料之后,她羞得面红耳赤。身体恢复过来之后,就打算着去蓟县卖菇了,暂时离开是非之地,过几日回来,大家说不定已经忘记她的糗事。这一次,陆淮同她去。两人身上各自背着一个箩筐,冒着小雪,顶着寒风,天未亮时,摸黑赶路离开鲮鱼村。
几月未踏进蓟县,蓟县一如既往恢宏壮观。对陆淮来说,恍如隔世。宽阔的大街上,仿佛还看到阿爹的身影。阿爹回回来领廪粮,他总会跟在阿爹身后蹦蹦跳跳。若是阿爹当月领到廪银,还会给他买街边老叟捏的糖人。他在人群里驻足,抬头遥望。人群中传来各种交杂在一起的声音,他目光无神,随着云殊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行。一路人声鼎沸,陆淮看得眼花缭乱。
“小表哥,看路”,一辆马车飞驰而过,云殊手脚敏捷,及时扯回陆淮,避免一场事故的发生。陆淮露出尴尬的笑容,他被这繁华迷失了双眼。
“小表哥,我们今日来晚了。明早我们在把菇子卖了”,云殊走了一天的路,已经疲乏不堪。哈欠连连,眼泪被逼出眼眶。
陆淮点头。这一次,云殊没有像上次一样,捉襟见肘。来蓟县之时,她把最后一百文给分了。云禾拿五十文,她和陆淮各拿二十五文。云殊路过包子铺时,毫不吝啬地买了两个馒头。当晚,两人寻了一处桥洞,就地休息。
“云殊,你在看什么?”,云殊心中忐忑不安。从一进城开始,她就觉得不对劲,背后好像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好像要把自己戳穿了。等她回过头,那双眼睛又不见了。云殊冷笑,鬼鬼祟祟的人影隐藏得可够深的。
“小表哥,你会看唇语?”,云殊突然没头脑来一路,陆淮怔愣了一下,随后轻轻点头,“会看点。云殊可是有事?”
黑暗中,陆淮看不清云殊脸上的神色。只闻她的声音低沉而嘶哑。“小表哥,我上次来蓟县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女乞丐。她这人来路不正当。若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人出事,切记不可大嚎大叫,轻举妄动。立刻去官府报案……”,心中不安的预感如地龙翻身一样,一波接着一波传来。可云殊已经在蓟县了,她已经上船了,回不去了。倘若她明早一离开,自己所做的努力功亏一篑。将来,她又怎敢在来蓟县?她还是要回到鲮鱼村,受人辱骂欺负?
“云殊,要不然我们回去?”,陆淮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云殊那种恐慌的感觉。好像有人在监视他们。
云殊果断拒绝。上一次她既然能逃走,这一次……她要一网打尽。“小表哥,记住……要报官”,云殊打了个呵欠,倚靠一块石头上睡着了。陆淮不敢睡,睁着血红的眼睛,只要外面有一点动静,他立刻探头出去查看。熬到快天亮时,云殊醒来。被陆淮的黑眼圈吓了一掉,随后她心怀感激,“小表哥,你先睡会儿。待会儿我再叫你……”,云殊起身,出了桥洞抬头望天。漆黑的苍穹只颗几个星星在闪烁,整个蓟县还在睡梦当中时,到已经有部分人起身忙活了。零零散散的灯光陆续亮起来,不会儿,踩地声,车轮声隐约传来。时间在往前,就开始听到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吆喝声。
而此时,灯光通明的衙门终于熄灯了。官差伸了伸懒腰,坤长脖子往里头探。新来的县令已经连续通宵几日处理公务了。底下的人到点不敢回去,只得缩在县衙耳房打盹。
新来的知县不过二十几出头。头戴毡巾的书生,资历浅。端的是彬彬有礼。来蓟县报道的那天,后头只跟着一位书童。寒酸、拘谨的模样惹笑了众人。这位新县令,着实勤奋,宵衣旰食,夙兴夜寐。这可让底下的人心生不满。
新县令虽来了三月有余,却苦于拿不出成绩,百姓颇有怨言。眼下,他为了蓟县小孩失踪案伤神伤脑时,却听到从门缝外头,故意压低的嗓音传进来的嘲笑声。新县令不动声色,稳如泰山,依然坐在书桌前查阅卷宗,企图从卷宗里找出线索。
叶顶蹙眉看着捂着肚子大笑的众人,眉头打成死结,掂了掂手中刚发的月银。这点小钱,充其量只够他吃饭。如再同其他人出去喝几顿小酒,他这个月彻底喝西北风了。叶顶不顾众人呼唤,头也不回地离开。不说大家对新县令失望,就连他也只能摇头。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底下的人快吃不上饭了,他还在屋里头研究卷宗。理不出头绪,干脆出去走一走,没准会发现蛛丝马迹?
当大街上喧华声一片时,云殊把陆淮叫醒。这一次,云殊又大着胆子,吃上了她梦寐以求的油条。陆淮盯着碗里白花花的滚烫豆浆,又瞥了一眼炸的金黄的油条,食不下咽。他的眉心低了又低,脸愁得快要下雨了。这还没赚钱,就先吃掉了一半老本。
“小表哥,快吃啊”,云殊吃得津津有味。既然来蓟县是为赚钱,那赚钱不就是为了糊饱肚子?相比陆淮的沉重负罪感,云殊吃得轻松欢快。
“云殊,太奢侈了”
云殊吃完自己那份,又叫了一个馒头。把自己吃撑了,她才停手。“小表哥,钱是拿来用,拿来吃的。你若不吃,怎么赚钱?”,将来她有钱了,油条豆浆皆不入她的眼。她要尝遍天下的水陆杂陈。
陆淮像是心中有忧事,慢吞吞,一小口一小口吃下油条和豆浆。等陆淮喝豆浆的空隙,云殊便已经想好箩筐里的销路。她先去找朱大叔,若行不通,她直接上酒楼。这种冷天,菇子打火锅,图的是新鲜。
朱大叔依然在原来的位置售卖猪肉。托云殊的福,按照云殊的方法,朱大叔的生意蒸蒸日上。后来有人陆续仿制,朱大叔的生意慢慢降下来,他迫不及待想再见云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