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嗣冲冷眼旁观,仪銮卫给马杏佛上了三遍夹棍之后,那两条小腿便是直接断了。
马杏佛痛得昏死过去,嘴角溢出鲜血,四肢抽搐不止。
李嗣冲不屑瞥了一眼,连这点儿苦都吃不了,也是个废物。
忽然听到身边番役开口叫人。
“温头。”
李嗣冲转身,看清来人后,也不讶异,只是笑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温玉勇冷声道:“就刚刚。”
李嗣冲上下一打量,便是笑道:“一别半载,倒是也五品巅峰了啊。”
温玉勇只觉自己现在一身实力,自是胜过当初的李嗣冲的。
却见他一脸云淡风轻,身上寒意未散,肩头霜雪一时没有半分融化,看着李嗣冲,神色莫名,却是行礼道:“托李千户的福。”
李嗣冲面不改色,一耸肩,虚虚抱拳拱了拱手,回应一声,“温百户客气了”。
见温玉勇顿时有些阴沉的脸,李嗣冲摇头失笑,伸手为其掸去身上的雪絮,“瞧你这睚眦的样子,山东的十二崮平了?”
温玉勇点点头,说道:“差不多,但没我什么事。”
李嗣冲懒得细究,只是认真道:“也挺好的,多做多错,不做不错。”
温玉勇从步入诏狱开始,就一直眯眼,不着痕迹打量着李嗣冲,终于才看出些苗头,问道:“你这身子怎么回事?”
李嗣冲摇摇头,“就是遇到事了呗,稍稍逞强称能一番,然后差不多是废了。”
温玉勇可不满足这个含糊其词的回答。
“什么叫差不多?”
李嗣冲翻了个白眼,“怎么?你还希望我全废了啊?”
温玉勇却是忽然伸手,一把钳住李嗣冲的手腕,一片寒霜瞬间爬上李嗣冲窄袖。
八寒地狱的苦楚蔓延开来,刺激得李嗣冲身上的饿鬼道也做出反应。
两种痛苦并不相抵,交织而过,又是互相侵袭对方身体。
两人对视一眼,起初还都是面无表情,可片刻之后,却是温玉勇面皮细微抽搐,他强忍着,几乎不可察。
李嗣冲看这犟种还是不肯放手,顾及他的面子,拧了拧手腕,强行挣脱出来。
李嗣冲轻笑道:“武功没长太多,尽研究些邪魔外道。”
温玉勇对李嗣冲的说教极为反感,索性不予理会,只是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如死狗般蜷缩的马杏佛,淡淡地问道:“这小子犯了什么罪,值得你亲自审问?”
李嗣冲没有回答,只是说道:“算不得审问,在我看来,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温玉勇点点头,不免勾唇一笑,“就是叫他别死得太轻易吗?”
“差不多,但还不够,他现在肯定是后悔死了,但只叫他害怕后悔还不够,还要他知错,知错之后,才是可以死了。”
“这我拿手啊。”温玉勇笑着上前一步,也不纠结这少年怎么招惹到笑面阎罗了,才不管他犯由如何,叫人知错,无非是四个字——“但求速死。”
李嗣冲对他的越俎代庖没有异议,只是说道:“行,你看着办吧,我走了。”
温玉勇冷声问道:“你干什么去?”
李嗣冲反问:“问这么多做什么?”
温玉勇压制脾性,问道:“晚些聚聚?”
李嗣冲不留情面,直接拒绝:“没空,我正忙着享受天伦之乐,可没空陪你。”
温玉勇闻声,不由眸睑一颤,惊异道:“你有孩子了?”
李嗣冲笑道:“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有的老婆?”
温玉勇双手攥拳,遂李嗣冲意问道:“是谁?”
“关你屁事!”
李嗣冲却是轻哼一声,转身便走。
温玉勇面色阴冷,本就是寒冬腊月的,诏狱之中温度又是骤降几分。
李嗣冲只听温玉勇冷哼一声,交代番役道:“去烧一瓮水来。”
心知肚明他是什么德性,马杏佛一番梳洗之刑是免不了了。
遭老罪咯,活该。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悲之苦,众生皆苦,不是你作奸犯恶的理由。
李嗣冲脚步放缓一些,轻声道:“老婆孩子晚些我介绍你们认识,还有一位密宗的上师,不日也会赶往京城,到时候一起见见吧,和你还算有缘的。”
温玉勇眉梢一挑,没再说什么,对那位上师的身份,心中已有猜测。
……
卢龙塞外,土河上游。
刘喜宁看着眼前快要完全冻结的冰河。
何肆如神兵天降,陡然落在营州卫中。
引得英野出手,却是被项真拦下,而今二人又是战作一团。
各自骑兵也是再度来往。
刘喜宁与何肆二人,时隔四月,再次相见。
都是变了模样。
刘喜宁敛去一丝复杂的情绪,看着何肆,轻笑问道:“怎么还变模样了?”
何肆有些顽皮道:“就当小人革面吧。”
刘喜宁闻言也是失笑,玩笑道:“这话有些像是在点我了。我本名唤作刘喜宁,之前为了便宜行事,覆了假面,用了化名,现在才是真容。”
何肆点头道:“我猜也是,不然传玉这名也太不避讳了。”
刘喜宁问道:“你怎么来了?”
何肆答道:“想着这一次就能帮上忙的,便按捺不到下次了。”
两人相视而立,也是无须多言什么了。
刘喜宁解下腰间无鞘的大辟,递还何肆,“物归原主。”
何肆接过嗡鸣的大辟,二度斩龙之后,此刀更是灵气逼人,甚至隐隐不逊色自己身边这把以晦磨刀的龙雀大环了。
刘喜宁有些自责道:“可惜那把屈龙了。”
何肆摇头,不疑道:“昨日去何之,明日还复来。唯有今日能把握,刀不还来,我便寻去。”
刘喜宁默然点头,知道何肆所言,可并不止一把屈龙。
何肆看着刘喜宁,忽然玩笑道:“以后不能再称呼刘公公了呢。”
刘喜宁也是笑,“少来,连你也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