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崇祯二年五月初六,晴,无风。
历史上的这一天,注定要成为熊本家的噩梦,永远的噩梦!
从熊本男手中的单筒千里镜向西望三里,基隆军的士兵正在号角声中将几门火炮推进阵前的炮位。
不过,在他眼中,仔细的数了几遍,也只看到了三门火炮。
“敌军只有三门大筒,不是很多!”熊本男大声鼓舞着周围的旗本武士,那巨大的嘶吼好似让他忘却了心中的惧意。
不过,若是熊本男读过中国典籍,就知道古圣先贤们曾经说过,“国之利器,岂可示人!”
这三门火炮只是推到阵前的掩饰,在营寨后的炮阵上,整齐的放着十门8磅的钢炮,炮兵们正紧锣密鼓的调整着炮口的角度,争取一炮即中。
两军阵地前,本是熊本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布置而成的尖竹阵,不过就在昨晚,已经被赵大海用扶桑足轻给清理干净了,剩下的碎屑也被火炮袭地,摧毁的千疮百孔。
“终于可以上阵了!”
大营内,到处是刚刚吃完了早饭的士兵,他们正在紧张的整理着自己的武器装备。
营官们用磨刀石将自己的青钢刀磨得更加锋利一些,好在砍头的时候不至于卡在颈骨之间拿不出来。为数众多的火枪兵们,则在辎重官的面前排起了长队,领取定装纸筒弹药。
自从秦浩推行分田制度,大力发展辖区内经济以来。
如今,在基隆、新竹的一亩三分地上,大片荒田被开辟出来,至今已经开垦了五百多万亩,其中水田有三百多万亩,其余的大多为山地,旱田。
这些土地平均下来,可以达到每一季亩产四石左右。
和明廷最富饶的湖广一亩三石相比,也是妥妥的高产量。
况且,这是仅仅平均值,在基隆户政司的统计下,其中大部分是将刚刚开垦的熟荒都包括在内。如果仅仅计算那些可以正常收获的,这个数字差不多要翻上两番。
按照秦浩制定的十税一的公粮缴纳标准,差不多每一季收上来的公粮便可以满足军队、工匠、商人等非农业人口一年口粮的消耗,并且略有盈余。
伴随着基隆造船厂的业务从官造转向民营,民间便有人开始购买。
若是个人财力有限,还可以多人合资,;若是想要独营,没钱可以向银钱司贷款。
如此一来,在近海、远海上,大量的渔船进行拖网捕捞,为基隆百姓带来了大量的鱼虾,提供了丰富的海洋蛋白;
同时琉球岛上的牧场兽医们也进行了医术革新,他们劁猪阉鸡,去除这些养殖动物的世俗欲望,让他们能一心的长肉,为人们提供大量的肉食和蛋类。
丰富的食物品种,和充分的供应,令秦浩的军队士兵脸上泛着油光,身上肌肉隆起,能够承担高强度的军事训练。
营帐之内,赵大海和几个营官在帐内吃着早饭,罗大有依旧改不掉他大大咧咧的暴脾气,他一边大口的吞咽着,一边高声的叫骂着。
很快,一碗冒着热气,铺满了红艳艳辣椒的酸米粉,就被罗大有送进了圆鼓鼓的肚子。
“老罗,你少吃一点,等干掉了熊本,回到基隆主公有得赏你,有的是好东西吃!你别总是像饿死鬼投胎似的!”旁边的梁展嘴里嚼着一块辣味鸡块,含糊不清的调侃着自己的同袍。
“呵呵,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个样子,比俺也强不到哪里去!”罗大有回骂了一句,拍了拍肚皮,转身又端起了一大碗,开始同酸米粉进行坚持不懈的战斗。
膳食结束后,便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
也许身处扶桑,熊本男这个土着有着神灵的庇护,他竟然出奇的下令让全军冲出城外,摆开阵势。
如此一来,倒叫他躲掉了刚刚调整好的火炮仰角,可即便如此,熊本男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
看着对面的一面面旗帜下,彪悍精壮的士卒,再看看自己身边瘦小羸弱的足轻士兵,熊本男便气便不打一处来,抓住身边的足轻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骂:“废物,废物,都是废物,要是这次不能击溃敌军,你们都要自裁谢罪!”
面对家主的责罚,被抓住的足轻只好含泪默默忍受。
似乎是骂累了,心舒畅了,熊本开始注意起两军的军阵。
熊本军和基隆军都是将主力放在了第一线,熊本军军力3000足轻,基隆军则是顺天营600火枪兵,双方都试图毕其功于一役。
不仅列阵的阵型相似,而且,双方都是依托着自己认为很是牢固的后方列阵,基隆军背靠大营,大营后面便是沟壑纵横的炮兵;而熊本家则是背城借一,依托城池同基隆军野战。
“开战!”
“戦争を始める!”
双方的统兵将领几乎同时下达了同样的命令。
在基隆军的阵地上,随着一声令下,赵大海将手中的令旗摆动,十名号手吹起了手中的铜号。
听到号声的梁展,在炮兵阵地上指挥炮手们装填火药,然后咧着大嘴嘿嘿的笑了起来,“勇士们,早上都吃饱了没?”
周围的炮手们立马异口同声的高声回答,“饱了!”,,声音振聋发聩。
“那就卯足了劲给老子狠狠的打!把对面的那些扶桑矮子、废铜烂铁给老子干掉!”
顷刻间,炮声怒吼,数十枚炮弹在空中交叉掠过,按照各自的弹道,落在彼此的目标附近。
一颗颗铁球呼啸冲入熊本军阵内,霎时间军阵内血肉横飞。
炮声响起,熊本家唯一的炮兵立刻发现,自己与对面的同行的差距。
同样的8磅炮,自己的火炮最多打一里,炮弹就失去了威力,这还是要冒着炸膛的威胁装填大量的火药才能办到的结果。
对面的8磅炮,不仅仅是数量上的压制,更是技术上望尘莫及,他们轻而易举就将炮弹送到了自己的军阵当中,将数十枚炮弹,变成了数百人的催命阎罗。
拜工业硝石制作所赐,如今基隆军所有的火炮、碎发请都采用粟色火药作为发射药。这种火药是有烟火药的巅峰,威力大,持久性强,能将炮弹推进更远的距离。
在这样的距离内,基隆军装备的所有火炮都在有效射程之内,而且命中率极高。
而熊本军为了形成一种威慑,将足轻排列的十分紧密,若是对于这个时代其他士卒,这样的阵型并不为过,方而看得出主将不是一个碌碌无为之人。
但将此密集阵型用在顺天营身上,真是老虎头上拍苍蝇——寻死。
如此密集的军阵,一枚实心炮弹冲进去,便是一片血肉模糊。不过,好在熊本军中全身披着竹甲的,特别是披铁甲的不多。(主要是因为穷,买不起铁甲)
如果身上披有铁甲,甲叶子在实心弹的作用下,会变成碎屑破片,造成更多更大的伤亡。
基隆军的火炮打完一轮齐射后,梁展很是得意的命令炮手们暂时停止射击,他要让观测手们利用硝烟散去的短暂时间,观察一下对方的阵地情况,对这一轮的火炮打击效果进行评定。
在熊本军整个阵内到处可见残肢断骨,鲜血满地。
那些瘦小的足轻士兵,抱着自己被炮弹带走的手脚大声的嚎哭着,旁边的人避之如同鬼魅,如此可怕的火炮,与鬼神何异。
熊本男脸色苍白,额角的汗珠沁湿了鬓角,口中喃喃自语,不停地握住因恐惧而抽搐的手掌。
这一切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对面的大筒和自己一样是8磅炮,但是却打得如此之远,如此之狠,给己方的士兵,造成了如此大的打击。
在他的身后,那些平日里如狼似虎的旗本武士,也已经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或是如无头苍蝇般乱转,或是似乎不知道敌军远在射程之外,毫无意义地端起手中的长枪向着对面的基隆军投射,一边尖声大叫;更有甚至哭喊着往后阵逃去。
这就是武士大人,简直就是坠了武家的威仪!
几名军目付跃马而出,挥动着手中的铁刀,刀光闪过,十几个失魂落魄到处乱跑的武士被砍翻在地。在军目付的带动下,各队的队率们也纷纷拔出刀来制止足轻以及武士队伍溃散。
经过一阵短暂的混乱之后,熊本军的阵势恢复了平静。为此,熊本家又付出了近百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炮轰的死伤加上营啸,让熊本军只剩下了2000人。
但是,又一轮基隆军的炮火来临了。
“家主,这样不行!”一名亲信急切的对着熊本吼叫着,此时,他已经忘记了熊本才是自己的主子,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奉行官。
“如果敌军的火炮一轮轮不停的轰击,那我军势必被他们的炮火摧毁,或者自己溃散!他们的大筒比我们多多了!”
熊本也被对面循环不绝的炮火惊得有些手足无措,在轰隆隆不绝于耳的炮声中,他觉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仿佛都被震出了窍。
直到此时他才知道对面阵前的大筒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杀器其实掩藏在阵后。
后知后觉的他悔恨不已,却无可奈何。
“那你说,我军该如何?”
“家主,要么我们撤回城内,说不定还能守!”
闻言,熊本大失所望,可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好让亲信下达撤退的军令。
所有军目付、旗本、武士撤回城中固守,至于那些足轻,熊本根本就没有提到,亲信也很自然的忘记了这只熊本家人数最多却是最弱的队伍。
“山口!”看着回来的的亲信,熊本艰难的从脑海里翻出他的名字。
“家主!”不知道是炮火的熏烧还是对熊本记得他的名字而激动,山口满面红赤。
“熊本家的未来就要靠你了。”熊本一脸郑重地看着山口,“当初德川大殿被西军杀的大败,眼看就要被擒拿的时候,一位勇士.....”
山口面如死灰,听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翻找出来或是它只是新编的英勇事迹,反正都无迹可查。
他只知道他今天走不掉了,他要被当成炮灰了。
山口的家人都在熊本家,他无可选择,想到自己只有一个女儿,无法继承自己的衣钵,他无奈的走向阵前,开始收集散兵。
“山口,本大人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儿子的。”丢下一句,熊本头也不回的疾驰而去。
不多时,又是一轮散弹,一轮实心弹,两轮火炮的射击之后,熊本家军的阵型已经变得破烂不堪。方才还是整整齐齐的大方阵,如今已经是一片狼藉。
“是时候轮到我们了!”
从望远镜里看到了对方的情形,赵大海很是满意。
他朝着身边的屈万笑了笑,“命令前营,列队出击!”
“命令炮队!继续火炮压制敌人!”
一阵红旗摆动,几声铜号吹响,前营的司号官也很快用旗帜的摆动,和铜号的号音做出了回应。
炮队则是用大炮的持续轰鸣,回应了赵大海的命令。
炮火在持续射击了三轮之后,暂时停止,让微微发热的炮膛降温,要是继续发射,就算是钢制火炮也有炸膛的可能。。
利用这个空挡,前营的士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按照哨音调整着步伐,缓缓的,压向了熊本军的阵地。
此时熊本大军已经基本不能称为军队。
“杀!将这群怕死鬼给我老实点!”山口挥舞着手中的铁剑,高声吆喝,带着几名还清醒并且愿意留下来的武士开始笼络足轻。
连续斩下了几十颗血淋淋的人头之后,溃兵们终于安静了下来,听着熊本的命令开始重新编组,整队,捡起丢弃在地上的刀枪,颤颤巍巍的看着远方。
山口心只想要靠这么一支足轻队伍根本不可能反败为胜,不过他的任务就是拖延时间即可,等到家主进城,他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
就在此时,一声声惊恐的尖叫传来!
“他们上来了!”
足轻们惶恐的看着面前恢宏如海的基隆军,此时他们的内心都有一个疑问。
我们为什么要和这样一支军队作战,我们只是田间的农夫,不应该遭受如此的痛苦啊。
望着地上死的死,残的残,绝大部分足轻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放下手中的武器,投降!
不能再打了!
可是总有人不放过他们,回到城墙上的熊本恢复了以往的威严,大吼道:“若是看到有人放下武器,全家处死!”
这是时代的悲剧,也是这些足轻们的悲剧。
他们的命不是自己的,他们家人的命也不是他们的。
熊本家让他们生便生,死则死。
无法破除心中的奴性,他们无奈的握紧了手中的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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