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临。
天边已有了晕黄与绯红的色泽，洒水车施然前行，驶向天光即将过渡到灯光的界限处。路面此刻已有了湿漉漉的光泽，前方车尾灯接连亮起，被遗留在空中的水分微粒浸润分散为模糊的液态的红。
路灯垂下低沉疾驰的光线，在渗过车窗后，即刻变为灰调的柠檬黄，光怪陆离的眩光在江俨面部闪现过去，最终定格在昏黄压抑的一瞬。
“怎么回事？”江俨沉吟着轻敲了下手指间，看着前方忽然停下的车辆问道。
司机很快获知路况，恭敬道：“前面出了车祸，正在进行道路救援。”
江俨垂下褐眸，很是沉静道：“联系市政厅，立刻清理出来，接下来的路段提前清障，江家资助的民用道路暂时对外界封闭。”
“是。”手下立刻着手去做，江俨则扭头看向商厦之外的玻璃外墙，即便隔了老远，也能看到轮播中的全息游戏宣传广告，广告内是另一个世界的全息商厦，如此悬浮在真实世界之上，很是有几分梦幻之感。
想到今日在董事会上发言的蠢货，江俨便忍不住露出嘲弄的笑意，有要赢的趋势便想着分一杯羹，倒还真不如那些唱衰的老东西，起码他们懂得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伸出手臂看了眼时间，又打开手机重新看了眼顾宝珠的回信，他的神色似乎是更为嘲弄，明亮的冷光下，躁动与冷静形成一种诡异的平衡，最终又被他吞咽下去，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车辆开始缓缓前移。
雪亮的车灯犹如暗夜中的刺客，毫不客气地破开原本的祥和气氛，一辆辆接连驶入江公馆。
顾宝珠拖拉着鞋子慢吞吞地自卧室走出来推开鲁学信的房门，眼下有着难以忽视的青黑，她无比疲惫与厌弃地惊讶道：“不是，为什么业务主力还要参加应酬！这不合理！”
鲁学信还在镜子前侍弄自己的头发，一双巧手又吹又卷的，很快便吹出了电视剧里那种明星的造型，顾宝珠很自觉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不停地晃着腿，手指也很不耐烦地敲击着大腿。
“就是要业务主力才要参加，你不明白啦，”鲁学信终于停下吹头发的动作，开始调整自己的妆容和服饰。
顾宝珠则暴躁无比地翻阅着最新热点头条，她很轻易便在“全息游戏决赛”“江裴两家合作”“最热博彩玩家”等等词条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有一些是黑料，讨论度颇高，顾宝珠只是扫了一眼，便紧接着刷了下去。
“福熙路307路段发生车祸，车辆受损严重，暂无人员伤亡，目前该路段正在加急清障，恢复交通。”
“华氏成立国内最大花蕾福利院，今日举行开幕典礼。”
“近日，A大人工智能方向成效卓着，A大成教授认为这将改变国家人工智能现状……”
“……”
唔，也是，车祸也不一定会出事啊，啧，崔护投身公益事业去了，怪不得最近没有烦我，A大不就是大哥的学校，看来进展很不错嘛……
顾宝珠一条条翻下去，手指不经意间点开了新发来的短信。
【疯狗】：顾安失个恋连训练都不去了，好容易参加的省队，现在又可能会被退队，这样的蠢蛋简直没法救了，你主意多，快想想办法。
【蠢货】：抱歉，现在没心情看你们玩兄弟情深。
【疯狗】：他不比赛就没办法还你钱。
【蠢货】：哦，这样，我认为，治疗失恋的方法是迅速投入下一场恋爱，你可以找个很像宋伊的女孩子，然后他慢慢就会喜欢上这个替身，然后就会忘掉宋伊。小说里面都这么玩，现在很流行的。
顾宝珠正在打着字，梁飞便已经走进来了，手上提着两件女式礼服套装。
顾宝珠茫然地望向他，梁飞硬邦邦地开口道：“换礼服。”
顾宝珠皱眉道：“为什么是两套？”
梁飞也皱眉，“这应该问你，因为一套是少爷送的的，一套是裴泽的。”
顾宝珠的眉头皱得更深，“好烦啊，我能不能一套也不穿啊！”
“随便你，”梁飞扔下礼服便走了出去，徒留顾宝珠纠结无比地抓起头皮。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仍是顾平发来的短信：【……替身怎么找？】
顾宝珠沉默片刻，发觉自己似乎永远无法真正理解兄弟爱的奥义，那么，这种算不算为爱发癫？
【蠢货】：那……要不发个广告吧。
【疯狗】：行吧。
啊，这，哇，事情可能比自己想象中要严重啊。顾宝珠张大嘴，又自己动手合上，捏着下巴将目光挪向那两套礼服。
怎么？也没说哪个是谁送的啊！
顾宝珠随便从顾远带来的行李中翻出一件还算是正式的礼服套在身上，这就同鲁学信一同走上摆渡车，前往预定好的宴会厅。
算是一场小型宴会，受邀宾客或坐或站，三五成行地交谈欢笑，也有情侣走在角落里亲吻拥抱，窃窃私语。
漂亮的侍应生举着托盘在宴会厅中来回穿梭，最终停到顾宝珠面前，请她选择一杯饮品。
顾宝珠愣了下，这才笑笑举起一杯饮料朝来人点点头。
姬星闻疏离地勾唇点头，继续走向下一个人。
“……”这是记仇了啊。顾宝珠忍不住想道。
“为什么没有穿我给你的礼服？”裴泽在看到顾宝珠时便朝她走了过来，此刻站在她的对面，分外揶揄地审视着顾宝珠，似是在表达不满。
“穿别人的衣服，花别人的钱，我都会觉得不自在，我比较喜欢自力更生。”顾宝珠晃晃手中的饮品，却没有下口。
裴泽似乎是有些怀念，他扯扯唇角，露出迷人的微笑，“你和以前还真是一模一样，这样的你说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你猜我会信多少。”
顾宝珠挑眉看向他，却见他垂下眼眸，表情很是受伤道：“真奇怪，你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却还记得很多无关的人，你真的忘了我了吗？忘了你对我做了那种事吗？”
啊烦死了，你丫哈姆雷特啊，一块糖记那么长时间！早知道晚点来了！要不是还要向江俨汇报工作，我才不会过来这种地方！
“还是不要说这种苦情剧台词了，会让人误会的，”顾宝珠摇摇头，因为这种话只有我能说！
“所以，你要赔我的，”裴泽走得近了些，微微俯视着顾宝珠疲倦而苍白的脸，他忽然就愣了愣，想要伸手抚摸下她的脸颊。
为什么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这么辛苦，瓷娃娃总是要光鲜亮丽才像话的。他有些后悔自己当初放走了顾宝珠，不，是无时无刻不在后悔。
但此刻，他已经见到了属于自己的瓷娃娃，仿佛一切等待又变得轻如鸿毛，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
顾宝珠极力忍耐着，长长地吸口气后说道：“赔你医药费吗？”
上次没打够，所以我现在很想打你。
“不管怎样，我已经付出代价了，不是吗？”裴泽青黑的瞳仁紧紧凝视着顾宝珠，神色很是透出几分愉悦来，他最终笑出声，调整了下位置，以一种更刁钻的姿势挡住了一些人的视线，肩膀几乎要碰到顾宝珠的。
“你的代价是我吗？”顾宝珠睁大眼睛疑惑不解，随后无奈说道：“我小时候就是个垃圾，看在我在给你们赚钱的份上，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