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兰泽不考虑自己以后住在哪里,家里那些东西,找地方安置还是挺容易的。
存放物品和生活完全可以分开。
工作环境和生活空间其实也可以分开。正常人不在家里工作。兰泽在家里保留一个工作室,纯粹因为他以前没正式工作。
他现在完全可以向大多数人看齐,上班专心干活,在家专心休息。
如果整天在家,那就就不工作。
人总是要放假的。
所以,他可以把工作站搬到公司里。
西北造物公司里,开发部的同事们,其实已经在用他设计的八叉工作站推演核酸序列。
如果觉得商业性公司里不该存放太多的国家机密;那他也可以把设备暂时放到首都的人类更新研究所里。那边是国家保密单位,好像更牢靠一些。老所长给他安排的办公室挺宽敞的。
如果喜欢保留更多的个人隐私,那就干脆搬回原来的家里。
他亲手装饰的八叉和麻花两大工作站再金贵,无非是运输中包装要严密一些,路上把电源要安排好。
两台设备上推演出的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实际上不占多少空间。存到卡里,揣兜里就带走了。
他的日常工作,随身带着大砖头平板,足够处理了。实际上简单工作靠手环完全没有问题。大砖头的主要功能是防盗。金属复合外壳屏蔽了一切非接触式的传输。整台设备看似不起眼,跑起生化编辑器也是很欢畅的。推算单细胞生物ヽ(‘⌒′メ)ノ……速度有点飙哦。
在这个人类世界上,最有价值的东西,并不是人造的设备,而是人的脑子。再好玩的设备要靠人去玩。只要脑子还有活力,珍贵的科学,技术,艺术都能以各种方式重现。
三个男孩和两个女孩要跟着张荷离开,实际上,家里每个人的生活都将发生巨大变化。
最后剩下的几天里,小米和张一点越来越兴奋。小麦羡慕嫉妒,豆子倒是无所谓。
至于末末,照常跟着哥哥们玩耍,完全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两个大人每天专心享受生活,不谈离婚。
毕竟这是最后的团聚了。
东西整理不整理,无所谓,就那么回事。
人,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连童校都没再去。
孩子们转校的函件,是由新月号筹备委员会发给神州民政部,统一集中处理的。两个要去天上上学的学童,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去看新学校,不想再回去玩雪滑梯了。
最后的几天,只有小穆在“工作日”照常来找兰泽上她的数学课。这孩子完全没有寒假的概念,总是训练得很刻苦。
幸亏在冬天的停课季,地面模拟舱处于轮流检修状态,学员们的自选训练也没有完全停下。如果训练场只剩她一个人,可就太醒目了,就好像老师和职工都必须为她加班似的。
其实她也可以线上交数学作业。但既然大家都在学校里,走过来看看张教官,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而已。
在张教官的注视下,小穆使出浑身解数挣扎在数学课的沼泽中,日渐在习题中沉沦。
她努力的样子,让不情不愿切换成工作状态的兰老师,略感欣慰。
张荷必须去发射场报到的头一天,一家人总算从舒适的小窝里出来了。
K大姐一早来了,陪着张荷往首都圈的墓园去,一起去看老卫。
老卫的流萤号,还是她们一起在鸾级空舰上搭班工作的时候,捞回来的。
拜一拜老前辈,英灵在上给个保佑,算是在出发之前讨个吉利。毕竟古往今来所有的人类,就属卫老前辈离开地球往外飞得最远,拜他肯定比别的鬼神靠谱。
虽说是她们俩人要去墓园,实际上张露莲和小穆也来了。跟着做拎包小妹。一黑一白。黑的趁着难得的外出机会,打扮入时;白的披散头发保暖,相貌天生美丽。这俩拎包的小妹,十分有气场。
兰泽和孩子们,也都跟着。因为他和张荷这个家,还有一件人生大事必须办了。——从墓园出来,正好去市里办离婚手续。
虽然墓园内外没什么好玩的,但小朋友们也可以严肃地参与一下。
只要告诉他们应该严肃,他们越认为事情重大,越容易因为自己参与了历史而着迷,越没心情感觉无聊。
天气晴朗清冽。墓园中各处,积雪被清理得很干净。包括松树在内的树木,树叶都落净了,只剩下铁干朝天。
萧条的树木之间,连鸟叫声都听不到。
四下里寂寥无人,正常人极少在这个不友好的季节扫墓。
如果不是金色阳光穿透冻结的蔚蓝天空,带来一些心情的抚慰,这个环境简直要让人从心往外冷透了。催出的眼泪都得是冰碴子。
几个孩子,包括兰泽护在怀里的末末,果然都是一脸严肃。
兰泽在夏天的时候来过墓园,早就不记得路了。
四个女人在前面走着;他和五个儿子,六个男的跟在后面。
最前方,墓园的指路小飘无声无息地在天上飞着。
这类白色小飞机经常被人礼貌地称为指路冥灯,各地的地面墓园都有。天气不好的时候,红色的小灯很有穿透性。
忽然前面的四个女人停了下来。
小飘悬停在空。不远处,另一只白色小飘悬停着。那下面正是老卫的墓穴所在。那里有人。
前面一人蹲在墓穴前。后面一人站在过道上。
两只小飘互相闪了闪。
后面的人立刻回头来看。
然后他竖起手指放在唇部,做出噤声的手势。
蹑手蹑脚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走近了摘了帽子,大家一看是兰得一。除了小穆没见过他之外,都认识。
“怎么回事?”兰泽拉过他来小声问。
“咱爸哭了。”兰得一回答。一句话信息量有点大。“我怕他难堪,特意躲远点。”
“爸爸怎么又跑出来了……”兰泽问,“他不是才扫过一圈吗?”
老爷子可是花了一个月,把比他早死的亲戚朋友墓地全都扫了一圈。连远在美洲的埋骨地都去祭奠了一番。按理说,这才从美洲回来没多长时间。
“他说他兄弟给他托梦了。”
“……”
一圈围观群众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