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尔利兹的主人再次离开了庄园,仆人们躲入黑暗,战战兢兢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庄园的管家神情冷肃,他先去了地下室,寒气弥漫的密室中,在见到那具冰棺完好无损后裴远神色微松。
随即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只匆匆锁好密室就往楼上而去。
刚开始只是步伐稍快,到后面直接变成了跑。
剧烈鼓噪的心脏已经暗示了一切,如果药剂出了问题,很难说少年现在的状态会是什么样。
当踏上三楼的阶梯,裴远的瞳孔缩紧,属于陌生人的气息传来,他浑身紧绷,如同被冒犯了领地的恶兽。
房间的门已经被打开一条裂隙,浓烈到刺鼻的甜香从中泄出,一缕血腥气混在其中,这一刻裴远的反应可以用慌乱来形容,他猛地推开门,心脏就要用从胸腔中跳出。
但当他看清房间里的场景,裴远竟一时怔在了原地。
垂落的帷幔被掀开一角,似是听到了门口的响动,坐在里面的生物转眸望了过来,那双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冰冷一片,不见丝毫属于人类的活气。
那一眼犹如一根铆钉,狠狠将裴远盯在了原地。
黯淡的光影里,他衣衫散乱地坐在那里,腥甜的气息传来,少年半面染血,艳鬼般夺人心魄。
裴远这才看到他的手中握着一把不知从哪来的匕首,狩猎成功的少年并没有对裴远表露出凶意,他低头舔去纤白指尖沾染的血痕,如同一只饱食后慢悠悠打理自己的大猫。
床上狼藉一片,血渍染脏了少年雪白的皮肤,他低下头不再去看门口的人,吃饱后的他不再需要狩猎,只要对方不要上赶着冒犯自己,他当然不会浪费那个力气。
裴远浑身僵硬,他的声音颤得不像话,“小栩?”
正在打理自己的少年听到自己的名字后再次抬头看了过来,那张美丽至极却染着几分鬼魅之色的面容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明知道再贸然靠近会发生什么,裴远的选择却没有半分动摇。
在少年冰冷的目光中,他走到床榻前,这已经是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少年已经微微压低了身体,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这个不知死活的入侵者。
他会真的杀死自己,裴远心里再清楚不过。
少年盯着这个人类,按在手下的匕首已经被重新抓紧,但是什么都没有,那个人类在距离他一米不到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单膝跪在了他的面前。
裴远仰头去看面前的少年,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咽喉袒露在外。
少年冷漠地打量着这个人类,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是那样热烈,叫他哪怕没有完整的记忆也下意识感到了诧异。
“是我的错。”
在往前的二十多年里,裴家的大少爷从未设想过自己也会露出这样的情态,他单膝跪在他的心上人面前,没有指责也没有惧怕,他在怪自己没有看护好少年,才让他遭受这样的事情。
裴远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从这难以消散的血腥气和少年的状态来看,不难想象他们的小少爷都经历了什么。
青年挺拔的脊背垮了下去,如同被折断的青竹,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是那样复杂,似是痛苦又似不忍,最后只从颤抖的唇瓣中泄出这样一句话,“有受伤吗?”
少年愣了一下,像是根本不懂这个人类的意思,大概是太过震惊,连带着杀意也冲淡不少。
裴远就是在这个时候得寸进尺地又靠近了些许,只差一点点,他的唇就要触上少年压在床榻边沿的指节。
“我的错……”
不知道是不是他身上的悲伤太过浓烈,裴远低下头不敢再去看少年,明知道庄园里混进了外来者,出了事后他居然还放任少年一个人待在这里,这当然是他的错。
裴远低着头不说话,像是在等待最后的裁决,预想中的所有情况都没有发生,裴远只觉得头顶一重,一只染着甜腻香气的手落在了他的发顶。
少年神志不清,大约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裴远错愕地抬起头,少年的眼睛是那样明亮清澈,他揉着自己的头发,这样的手法完全就是像在摸某种小动物。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到底有多狼狈,像只犯了错等待主人责罚的小狗,垂着耳朵和尾巴,可怜兮兮的。
青年的发丝意外地软,姜栩忍不住多摸了两下,直到将人家的头发彻底揉乱,当对上青年那双睁大的眼睛,姜栩费力地思考了一下,突然补了一句,“乖。”
裴远突然笑了起来,在姜栩撤回手的那一刻,他胆大包天地扣住了他的手腕,裴远将自己的脸颊贴在姜栩的掌心,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里漾着柔色,“是,我是小狗。”
是你的小狗,裴远将这句话默默咽下。
姜栩曾经说他是拉维斯最忠诚的狗,这句话当然是错的,就算他是狗,他也是姜栩的狗才对。
放弃所有,承受那些折磨,甚至连人类的身份都抛下,他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样东西。
裴远不敢奢望他的主人会爱自己,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光明正大留在他身边的理由,就算不喜欢他讨厌他也没关系。
姜栩歪了歪头,不怎么能理解这个人类的情绪,他明明在笑,姜栩却觉得他好像要哭了,于是他耐心地俯下身,冰冷的指节扫过人类青年的眼角,“别哭,我不吃你。”
他的声音有些哑,身上脸上的血都不是他的,但之前的那些折磨带来的后果并不会很快消失,这些伤害间接地将从其他地方慢慢体现出来。
“好,不哭。”
真的没有比裴远更听话更忠心的犬类了,他眷恋地贴着主人的手,迅速收起了所有外露的悲伤。
姜栩说不喜欢他露出那副样子,那他就都藏起来。
他僭越地抬手拭去眼前人面上的血痕,乌沉的眼睛里含着光亮,希冀地望向姜栩,“我帮您擦一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