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竟然——”
苏长平停下脚步，慢慢平复了气息，死死盯着冰层裂隙，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身后的弟子顿时不知所措，噤声不语，众人陷入沉寂，最终是一个颇受苏长平赏识的师弟站出来，轻声问道：“苏师兄，要不要追？”
“蠢货！你是没长脑子吗，不追还能怎么样？！”
“东极神树十年一开花，百年一结果，没有净月花就爬不上神树，我们找了四五天，却被那个女弟子拿走了，你还问追不追？！”
“拿不到果实，你我都免不得被师尊责罚！”
苏长平对着师弟劈头盖脸一顿谩骂，胸膛剧烈起伏，他竭力克制自己失控的情绪，目光冰冷地看着渊谷，发号施令：
“追！但凡遇见，除却桑宴，其余人等找到了不必留情只管打杀便是，必须找到净月——”
饱含怒意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只挥舞的手臂停在半空中，碧玄水色的校服割断了袖口。
苏长平话语卡顿，脸色一变，惊觉地散开神识试图找出藏匿附近的人，没找多久，眼眸瞪直，慢慢挪到渊谷前竖立的黑色长剑上。
记忆里某些不好的画面涌上心头。
一模一样的场景。
他努力回想起那个弟子的名字：“谢望？！”
“嘘——”
一个听起来散漫而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响彻四周。
裂隙附近遍布寒冰，仙门弟子有着火法护体，不会受低温影响，这个声音出现的时候众人却纷纷觉得不寒而栗，仿佛有种诡异的东西向他们靠近。
迷蒙的白雾中，谢望静立后方，那张俊朗如玉的脸上漾着清浅的笑，只是那笑容没有半分善意，而是透骨的冰冷。
“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仅吵，还很不合眼缘，今天更是不堪入目。”
“如果不想太痛苦，给你个机会自己动手了断了吧。”
“你想做什么？！”苏长平抽出佩剑，盯紧前方，不知为何面对谢望的诋毁他第一反应是恐惧而不是恼怒。
更贴切点说，是谢望出现那一刻，那天试剑台比试的场景再次浮现心头。
那个恍惚间看见的宛若恶鬼般的面容。
“我说话不喜欢重复第二次，桑宴也是这样，总是不长记性，让我无时无刻提醒他，不过他是我的，所以我不介意说千万次。”
谢望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但是你不是他，吵闹的人就该闭嘴。”
随即身形一动。
“你们不是想要追杀他么，不用麻烦了，刚巧我也要追人，我会替你们完成这件事的。”
“谢望——！”
那声呼唤力竭而吼，弟子们御起武器应敌，数息之后，裂隙边缘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谢望持剑静立，惊澜绽放出璀璨的光华，解决完在场的一切后，没有丝毫犹豫跟着一同跳下了渊谷。
…
冰层之下，是一片无望的虚空。
眼前场景快速倒退，耳边刮过呼啸的狂风。
桑宴调动灵力御起一个护盾，抵消了大半下坠的压重感，直到感觉脚下触及地面才缓缓睁开眼。
此处像是个隔绝于世的天然溶洞，他们跳下来的地方看不见上空的天日，而是一束极光白幕。
溶洞被一种苍白色树根错根盘踞，形成牢固的结构支撑整个空间。
脚下是半透明的冰土，隐约可见底下流动的盈蓝色影光，遍地长着稀疏的草木，雾凇沆砀。
在裂隙边缘的时候气温已经很冷，如今下到这里来更觉三尺冰寒。
桑宴默不作声在掌心拍了道火法，身体温度逐渐上升，依附肌肤自动生成一道极薄的金色屏障。
他在学宫跟着唐书墨学了很多修士基础的仙法，契定祖宗剑后，灵力大涨，如今运用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
缠在手腕上的捆仙锁唰地钻进了衣袖中取暖。
桑宴顺势看向一旁的萧庭，校服护体外加这小子好歹是个修士，本能驱使他保护自己，没怎么受伤。
“灵灵，你没事吧？！”萧庭缓过来第一反应就是四处找人，其余几人自然也没什么大碍。
百灵一张小脸冻得毫无血色，摇了摇头，低声说着没事，萧庭心疼得不行，握紧了她的手输送灵气。
“桑师兄，我忽然看这小子很不顺眼。”唐书墨溜到桑宴身边，酸溜溜地盯着容不得旁人的两人。
桑宴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很喜欢编排他人的情爱姻缘的吗？怎么一看见他俩粘腻就受不了了？”
唐书墨眉头紧皱：“话是这么说，但是那会好歹还有其他人陪我看热闹。”
“但是这会我们六个人，姜师妹和温师妹抱在一块取暖，桑师兄你又有归属，我不能抱，孤零零一个，就有种、有种好端端走路边忽然被人踹了一脚的感觉。”
“很不爽。”
桑宴嘴角抽搐：“没事，这种感觉会伴随你到老。”
两人唠嗑的这会功夫，百灵气色慢慢好转，她看向众人，从袖中拿出一个木头小人，指尖注入灵力，它便活动了起来。
百灵道：“金铃谷地势独特，谷内颇多异象，我们现在进入了灵脉，地下四通八达，极易迷失方向，还有可能误入死路断隙，被困于灵脉之中不得而出。”
“灵脉自下而上，只要找到灵流动向就可以重返地面，这是寻迹木头人，能够追查修士残留的灵流，感知比之我们更为敏感，我们跟着它走就可以了。”
跟着木头小人，众人举步前行。
路上，桑宴问起两人被追杀的原因，刚才冰层裂隙之上萧庭简述了一遍，却仍是不解。
闻言，百灵神色慌张起来，萧庭攥紧了她的手才稍稍放松：“几位师兄师姐，你们应该知道东极神树吧，它生于不归之海，贯穿天地，是世界一切灵气的起始也是归处。”
“金铃谷中央也有一棵东极之木，它是谷内灵气最浓郁之地。古籍记载，神树自身也是有产物的，十年生花，百年结果，这种花叫做净月花，果实叫做因极果。”
桑宴很快联想到什么：“那个因极果吃了修为能够一日千里？“
百灵点头：“桑师兄你猜对了，因极果的作用不止是修为增长，东极神木是开天辟地以来便存于世间之物，与上界天道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神树费尽百年孕育而成的果实，汇聚了天地气运，若是吃下果实，便能得到天道眷顾，命轨得以更改。”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震惊不已。
昔日上界天塌给予人间更多入道求仙的机会，得到长生的路途中遍布坎坷。
然而数万万修士中，总会出现某个被上天选中的气运之子。凡人修行本是逆天之举，气运之子修行却是顺天而为。
每个人生来便已经决定好了命数，难以通过外力更改，若是强行改命也会遭受天道惩戒。
因极果无异于一次改命的机遇。
“东极之木有白虎圣兽守护，若无神树许可，无人能够越过圣兽登树，而净月花，便是登树的凭证。”
说着，百灵不顾萧庭反对，从储物袋取出一朵花给众人展示，花朵数瓣，色泽月白，犹如天上明月般舒朗生姿，可隐隐察觉到充沛的灵气藏匿花蕊中。
“我们一行人是偶然之中找到了净月花，谁知撤退之时被穹宇峰的师兄拦截，那些师兄手段狠毒，罔顾门规，打伤了我们。”
“其他师兄掩护我们撤退而留下断后，刚才我联系了他们，没有消息，大概是已经遭遇不测了。”
百灵幽幽叹了口气：“桑师兄，抱歉，此事本与你们无关，是萧庭擅作主张把你们拖下水，连累了你们跟我们一起被追杀。”
“灵灵，他们跟苏长平也有怨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怎么能说是连累？”萧庭不满道，“况且他们一开始就想着一网打尽，没准备放过我们，灵灵，你太善良了，很容易被这些伪装君子的小人欺骗了。”
被指责成伪君子的桑宴指尖屈了屈：“……”
早知道这样，他就不该发善心放过他俩，干脆一起送走得了。
“桑师兄，你也看他不爽了是吧，不如我们……”
唐书墨捕捉到桑宴的小动作，凑近了点边塞攻击灵符，边比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桑宴推开他：“我还不至于那么小心眼。”
唐书墨瞪大了眼，愤愤不平道：“桑宴，不公平，之前我造谣你按着我打，这小子诋毁你居然不为所动！”
“没爱了！本居士以后没有你这个挚友了！！！”
听到这句话，萧庭戒备的神情稍微放下，对上百灵含怒的眉目，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百灵鼓着脸暗掐了他一把，低声道：“萧庭！不是说好不惹事吗，桑师兄他们没有歹念，你非要恶意相对。”
“如果桑师兄想对我们不利，以他们四人的本领，早对我们动手了。”
“灵灵，你别生气，是我的不对。”萧庭有点慌神，连忙去哄，“我道歉还不行吗，桑师兄，刚才是我出言不逊说错话……”
“萧师弟，不必道歉。”桑宴打断他。
萧庭脸上愧疚更甚：“桑、桑师兄，你大有大度，是我以小人之心……”
桑宴弹了弹手腕上的捆仙锁：“我的意思是，你觉得我不是好人这点，我只能说你看人真准！唐书墨，按住他打一顿！”
萧庭：“！！！”
唐书墨：“！！！好嘞，桑师兄，我就知道，你果然还是爱我的！”